晨雾未散的祭天台,汉白玉台阶被朝阳镀上金边。
玄灵仙国百年一度的仙族祭祀大典正进行到最关键的环节——神藏开启。
周叶站在皇子队列最后,青灰色的锦袍洗得泛白,袖口还缀着歪歪扭扭的针脚。
这是母妃刘妃连夜赶制的,说今日大典穿得体面些。
可此刻,队列前排传来的讥诮声像根细针,扎得他后颈发疼。
“九弟,你说这玄玉是不是怕被你碰碎?“八王子周济巴斜倚着汉白玉栏杆,腰间羊脂玉扳指在晨风中泛着冷光。
他故意提高声音,金冠上的玉珠摇晃着,扫过周叶发顶,“十六岁还开不了神藏,我玄灵仙国王族何时出过这等废物?“
队列里响起零星的嗤笑。
六王子缩了缩脖子,目光在周济巴和周叶之间游移片刻,终于跟着赔笑:“八哥说得是...往年这时候,早有小殿下开了神藏。“他偷偷瞥向观礼台最前端的王后,见那凤袍上的金翟纹随着王后抬袖轻颤,立刻又补了句,“九弟莫怪,大家也是替你急。“
周叶垂着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前世他站在仙域之巅时,何曾听过这等闲言碎语?
五百年前魔渊里,他被魔将斩碎仙魂时都没皱过眉,此刻却要忍下这些刺人的话——只因这副身体太弱,这方天地还容不得他掀翻棋盘。
“吉时已到——“
国师的声音如洪钟般撞碎议论。
白须老者手持桃木剑绕祭坛画了道金光,天地间的灵气突然翻涌,如百川归海般凝在祭坛上方,化作一团青雾。
“诸子弟上前,接受祖灵考验。“
周叶随着人流向前。
队列最前的是王亮将军的幼子,六岁的小团子攥着胖手,指尖刚触到祭坛中央的玄玉,便腾起一团赤红光焰。
“灵火神藏!
四品!“国师的声音里带着赞叹,“此子将来必是我玄灵国的火道天才!“
观礼台炸开一片惊呼。
王亮抚须大笑,连王后都微微颔首:“王将军教得好。“小团子被抱下去时,周围的贵女们纷纷递来缀着灵花的锦囊,唯独到了周叶跟前,那些锦帕像避瘟疫似的缩了回去。
接下来是三公主,开了水云神藏;七王子开了木灵神藏。
每开一个,观礼台便响起一阵喝彩。
轮到周叶时,祭坛前的玄玉在晨光里泛着幽光,四周突然静得能听见风过檐角的铜铃响。
“九殿下请。“国师的声音比之前淡了几分。
周叶抬手,指尖刚触到玄玉,掌心突然传来灼烧般的痛。
那痛感如潮水翻涌,竟与五百年前魔渊中仙魂碎裂时如出一辙!
他瞳孔骤缩,体内有什么封印轰然撞开——浩瀚的仙力如火山喷发,顺着经脉狂涌!
“轰!“
刺目的白光从他体内迸发。
观礼台上有人捂眼惊呼,八王子的玉扳指“咔“地裂了道细纹,他猛地攥紧手掌,指节泛白。
王后正端着茶盏,指尖无意识地掐进锦缎,茶盏“当啷“坠地,溅湿了裙角的金翟纹。
周叶闭着眼睛,却能清晰感知到经脉里的杂质正被仙力剥离,骨骼发出“噼啪“的脆响。
这具被王族轻视的躯体,此刻竟比前世刚入仙门时还要通透。
他想起前世的《九霄炼仙诀》,下意识运转法诀,五彩仙光立刻裹住身体——那光不是普通的灵气,是带着时空褶皱的混沌之气!
“这是...神藏印记?“国师的声音带着颤抖,桃木剑“当啷“落地。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白须被仙光掀起,“传说中仙族上古大能才有的...神藏!“
观礼台下炸开锅。
刘妃捂嘴落泪,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湿了一片;六王子后退时撞翻供桌,供果滚了满地,他却浑然不觉,只瞪着眼睛看那团仙光;王亮将军抚剑而起,铠甲在仙光里泛着冷芒。
在神藏最深处,一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晶石突然浮现。
周叶心念一动,指尖触上晶石,无数讯息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时空法典》,掌控时间与空间的无上法则。
“原来...这就是我重生的契机。“周叶缓缓睁眼,眼底有星辰流转。
山风掀起他的衣摆,那歪歪扭扭的针脚在晨光中泛着温暖的光。
更惊人的事发生了。
那团五彩仙光竟在缓缓凝结成“九“字形状!
玄灵仙国的历史上,从未有过神藏光纹显字的先例。
国师“扑通“跪了下去,额头几乎贴到汉白玉地面:“祖灵显圣...祖灵显圣啊!“
八王子猛地甩袖转身,金冠上的玉珠撞得叮当响。
王后盯着那团仙光,眼底的阴鸷几乎要凝成实质,却在触及周叶望来的目光时,迅速堆起慈和的笑:“九儿这是大喜,改日让国师好好查查典籍,看是何种神藏。“
周叶望着天际翻涌的云层,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五百年的折磨,被踩进泥里的屈辱,都将成为他登顶的阶梯。
今日,不过是开始。
祭坛下的议论声还在继续,却被国师突然拔高的声音打断:“请九殿下随老臣去偏殿,待老臣取来《神藏典录》细细查探...“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当仙光褪去,周叶掌心的印记根本不在任何典籍记载中——那是一道缠绕着星轨的混沌纹路,像极了传说中开天辟地前的鸿蒙之气。
观礼台上,王后的凤眸微眯。
她招手唤来贴身侍女,低声道:“去偏殿盯着,务必看清那印记模样。“
而周叶跟着国师走向偏殿时,袖中晶石微微发烫。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偏殿檀香混着古籍霉味,周叶站在鎏金香炉旁,看王后踩着金线绣的云头履跨过门槛。
她身后跟着捧着《神藏典录》的国师,白须上还沾着晨露——显然是被王后从藏经阁拽来的。
“九殿下的神藏,老臣翻遍了三殿典籍......“国师的声音发颤,指尖抵着泛黄的书页,“无一处记载此纹路。“他将《神藏典录》翻到最后一页,周叶瞥见那页空白处用朱砂写着“未名神藏“四字,墨迹已褪成淡粉。
王后抚着鬓边的东珠步摇,凤眸扫过周叶掌心的星轨印记:“既然典籍无载,自然算不得品级。“她抬手指向案上青瓷瓶,“这是今年新制的洗髓液,寻常弟子开脉用的。“
刘妃突然上前半步,绣着芙蓉的裙角扫过青砖:“娘娘,九儿的神藏连国师都说是上古异象......“
“刘妹妹糊涂了。“王后截断她的话,金翟纹在裙上起伏如活物,“神藏品级关乎我玄灵国根基,岂能凭'异象'定夺?“她转首对周叶笑,那笑像春冰下的寒潭,“九儿,你十六岁才开神藏,本就比旁人晚了十年。
哀家给你三个月,用这洗髓液完成洗髓冲脉——岁末考核时,若连气池都开不了......“
“那便连杂役弟子都不如。“八王子斜倚门框,金冠上的玉珠随着他晃腿叮当作响。
他盯着周叶泛白的袖口,嗤笑,“九弟莫怪八哥直言,就你这身子骨,喝十瓶洗髓液怕也冲不开任督二脉。“
周叶垂眸盯着掌心的星轨,前世在魔渊里被魔火灼魂时,他也是这样盯着自己的掌心——那时他的手覆满裂痕,仙血滴在魔岩上滋滋作响;此刻这双手虽细瘦,却能清晰感知到经脉里蛰伏的混沌之气,像沉睡的幼龙。
“谢母后端水之恩。“他抬头,眼尾微挑,“三个月后,儿臣定不负所望。“
王后的指尖在案上叩了两下,侍女立刻捧着青瓷瓶上前。
周叶接过时,瓶身的凉意透过掌心直窜脊椎——这洗髓液里灵气稀薄得可怜,连寻常弟子用的都不如。
他余光瞥见刘妃攥着帕子的手在抖,指节泛白如霜,突然想起前世在仙域时,有位老仆也是这样攥着他的衣角,求他莫要去闯魔渊。
“退下吧。“王后挥了挥袖,金翟纹扫过周叶的发顶,“莫要误了吉时。“
八王子经过周叶身边时,故意用肩头撞了他一下:“三个月,够你哭三回的。“他甩着广袖出去,玉扳指上的裂纹在廊下泛着冷光——方才神藏开启时,那玉扳指是被周叶的仙光震裂的。
偏殿的门“吱呀“合上,刘妃立刻抓住周叶的手腕:“阿叶,这洗髓液......“
“母妃莫急。“周叶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茧传来,“儿臣前世......“他顿了顿,改口道,“儿臣从前学过些旁门功法,这洗髓液虽次,配合心法倒也够用。“
刘妃的眼泪啪嗒砸在他手背上:“是母妃无用,连给你求颗聚灵丹都做不到......“
“母妃且看儿臣的。“周叶替她拭去泪,目光扫过案上的青瓷瓶,“三日后,儿臣定要让这偏殿的灵气翻涌如潮。“
刘妃走后,周叶将门窗紧闭。
他解下青灰锦袍,露出精瘦的脊背——前世被魔将鞭打的伤痕早已随着重生褪去,此刻这具身体的每寸皮肤都泛着健康的蜜色。
他盘坐在蒲团上,按照前世《九霄炼仙诀》的法诀运转灵气,指尖抵在丹田处。
“开气池。“他低喝一声,混沌之气顺着任脉直冲丹田。
原本空荡荡的气海突然传来灼烧感,像有团火在融化坚冰——前世他开辟气池时用了七七四十九天,此刻这具身体竟比前世更通透!
“咔嚓“一声轻响,气池成了。
周叶睁开眼,眼底有幽光流转。
他抓起青瓷瓶,仰头饮尽洗髓液——辛辣的药液顺着喉咙烧进胃里,寻常弟子喝这药要疼得打滚,他却只觉得浑身轻快,连经脉里的杂质都在簌簌脱落。
“冲脉。“他运转法诀,混沌之气如万马奔腾,沿着手太阴肺经直冲指尖。
掌心血色渐褪,星轨印记却愈发清晰,仿佛在吸收洗髓液里残存的灵气。
当最后一道杂质被冲出体外时,周叶喷出一口黑血,气息却瞬间变得绵长。
窗外暮色渐沉,偏殿的烛火突然明灭不定。
周叶望着掌心的星轨,那纹路竟比之前亮了三分,晶石在神藏深处微微发烫——《时空法典》的残章在他脑海里翻涌,他听见前世仙域的钟声,混着魔渊的嘶吼,在耳边炸响。
“三个月......“他低声呢喃,将锦袍披回身上。
袖口的歪针脚在烛火下泛着暖光,像母妃熬夜时的灯芯。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晚风卷着花香涌进来,远处仙宫的飞檐上,八王子的金冠在暮色里一闪而过。
周叶笑了,笑得像前世站在仙域之巅时,望着云海翻涌的模样。
他知道,王后的洗髓液、八王子的嘲讽、岁末的考核,都不过是铺路的石子。
真正的棋局,才刚刚落子。
而在他看不见的神藏深处,那块晶石突然裂开道细缝,一缕银白色的光从中溢出——那光里,隐约能看见五百年前的魔渊,和他破碎的仙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