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课前

北半球的夏天昼长夜短,到现在窗外还残存一线气若游丝的斜阳,窗台和地面上铺满了暗黄,看着像一片低沉的呜咽。

刚刚从外面回来,背上的汗紧贴着衣服,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室内外温差很大,外面越热,衬得家中就越凉。赵心累滑坐在瓷砖地上,背后的墙壁冰的骨头疼,心累只觉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打了个寒战。

她的手稳稳将一支温度计举到了面前,目光却飘向窗外,光还未消散完全,柳树还是绿的刺眼,她可以想象到树干上爬着的一条条虫子,慢慢蠕动着啃完这棵树,还让外人不知。

心累的心无序地乱跳,剧烈撞击胸膛,身体由内而外的发麻,手心开始泛出凉意,好似都在哀求她。

赵心累,真是弱爆了,都对不起自己身上几百万个细胞。

温度计摔在了地上,几乎没有声响,直挺挺的碎成了两节儿,根本没有什么琉璃花绽放,也没有放慢版的特写,时间没有停滞一秒,金属色泽的水银珠落了一地,心累想用手去捡,谁知根本捡不起来,一捏就碎开。

她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弯下脊背,将地上的水银与尘土一起添卷起来,吞了下去。

最后一课,是低头。

北方的盛夏,没有流水蝉鸣,没有自由洒脱,只有透不过气的闷热和直愣愣的暴晒,所有人垂头丧气走在阳光无死角照射的大街上,整个天地中都盈满令人畏惧的强光,连一丝风都是干的烫的。

房间里满是逼人的热浪,每一件衣服都汗湿的能拧出水,人都燥的要疯了。这种时候,竟还传来一阵阵连哭带骂的吵嚷声,家庭主妇式的训斥忽高忽低,抑扬顿挫,不时能听到“看人家谁谁谁”、“我养大你容易么”、“能不能懂点事”等等烂大街的话术。

就算是托尔斯泰的讲座也会把人听崩溃吧,所以被骂的孩子烦躁而反抗大概并不全是因为不懂事不孝顺吧。

庞梓潇逃回了自己的房间,下意识反手关门上锁。他坐到了书桌前,头向后扬去,心中阵阵的泛酸,一下一下突突的疼。他把头歪向一边,看着窗外蓝的单调的天,连一只鸟也没有,可能都被关在笼子里,慢慢忘记如何高飞。

他还是哭了,紧紧抿着嘴,拼命抑制着不哭出声,哭的眼眶酸胀,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他心里骂自己是废物,庞梓潇你他妈的真是没用到家了,连这都受不了以后怎么成大事?

落日还是不舍地收起它的余光,房间里昏沉压抑。梓潇起身准备走出房门,手搭上把手才想起自己锁上了门,心顿时就炸了,现在这个德性还要大张旗鼓开锁有出去吗?他妈不阴阳怪气他一顿才怪呢。

心跳的突突的,算了,锁上的门都要自己去打开。他咬牙切齿的,手捏着门把手,捏的自己骨头都快碎了。

咔哒一声,门打开了,梓潇以正常速度走出来,来到桌旁,吃饭。

打脸啊。

第一课,忍辱负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