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剧

二、第二天(上午)

陈默租住在离殡仪馆不远的一处老旧公寓楼。一室一厅,局促但整洁,带着他职业特有的冰冷气息。他把唯一的卧室让给了姨妈和小哲,自己在客厅沙发将就。

第二天是陈默的休息日。他醒来时,天已大亮,雨停了,阳光透过薄窗帘照进来。客厅里很安静。他起身,发现姨妈在狭窄的厨房里忙碌,试图用有限的食材做早餐。小哲则坐在客厅唯一的小桌子旁,面前摊开几张白纸和几支廉价的蜡笔。他正专注地画着,蜡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陈默走过去,想看看他画什么。纸上是一些混乱扭曲的线条,交织成一片深红与暗蓝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的、模糊的人形轮廓。画风稚拙,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抑。

小哲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猛地用手臂盖住了画,抬起头。他的眼神依旧空洞,但陈默似乎在那瞬间捕捉到一丝异样的波动,快得无法捕捉。

“小哲喜欢画画?”陈默尽量让语气显得温和。

沈玉梅端着一碗粥从厨房出来,抢先回答:“嗯……他就这点爱好。画得不好,瞎画。”她把粥放在小哲面前,“快吃吧。”

早餐气氛沉闷。沈玉梅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照顾小哲,眼神却不时飘向陈默,欲言又止。小哲很安静地喝着粥,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

“姨妈,”陈默放下筷子,“老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玉梅的手一抖,勺子磕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低下头,声音干涩:“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日子过不下去了。他爸……走得早,家里欠了些债……镇子上风言风语的,对小哲不好。”她含糊其辞,眼神躲闪。

“风言风语?”陈默追问。

“就是……一些闲话。”沈玉梅含糊地带过,随即像是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眼中带着恳求,“陈默,姨妈知道你工作特殊,但……能不能先收留我们一阵子?等我们安顿下来,找到活计,就搬走,绝不拖累你!”

陈默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过早衰老的脸,又看了看旁边安静得不像个孩子的表弟,沉默地点了点头。一种无形的、沉重的预感压了下来。姨妈在隐瞒什么,而且事情绝对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下午,陈默带他们去附近的超市买些日用品。小哲一直紧紧跟着母亲,对琳琅满目的商品毫无兴趣,只有在经过文具区时,他的脚步停了一下,目光落在那些五颜六色的颜料盒上。沈玉梅立刻紧张地拉了他一把:“家里有蜡笔了,乖,我们走。”

离开超市时,陈默注意到姨妈在一个报刊亭前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些花花绿绿的杂志,最终却什么也没买。他瞥见那些杂志封面上醒目的标题,多是些“神秘事件”、“未解之谜”之类的猎奇内容。姨妈眼中一闪而过的,是探究?还是……恐惧?

晚上,陈默在客厅整理一些工作笔记。姨妈带着小哲早早进了卧室。深夜,万籁俱寂,陈默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即将入睡。突然,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曲调钻入他的耳膜。

是沪剧!是昨夜在殡仪馆听到的那段《孟姜女》!声音断断续续,哀婉凄切,仿佛从遥远的时空缝隙中传来,又像是贴着他的耳廓低吟。

陈默猛地坐起,心脏狂跳。声音似乎来自卧室的方向!他屏住呼吸,赤脚走到卧室门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姨妈沈玉梅睡得很沉,眉头紧锁。而小哲,则坐在床边,背对着门。他手里并没有收音机或其他发声设备。他只是微微低着头,嘴唇无声地翕动着,那哀怨的沪剧唱腔,正是从他口中流淌出来的!在昏暗的光线下,他小小的身影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难以言喻的雾气。

陈默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轻轻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幻觉?梦游?还是……更难以理解的东西?表弟小哲,还有这突然投奔的姨妈,他们身上笼罩的迷雾,比殡仪馆里任何一具尸体都更让他感到不安。那个被他忽略的“不对劲”,此刻已化作冰冷的藤蔓,紧紧缠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