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986年的春天，苏软正在新落成的厂房里检查一批即将发往深圳的雕花屏风。十八岁的她穿着一身利落的工装，头发扎成马尾，举手投足间已经有了女企业家的风范。

“软软，这批货明天就能装车。“王铁柱走过来，手里拿着出货单。二十岁的他如今是厂里的生产主任，管理着五十多号工人。

苏软点点头，伸手拂去他肩头的木屑：“铁柱哥，这批货很重要，林大哥说外商要亲自验货。“

“放心，我盯着呢。“王铁柱憨厚地笑了笑，突然压低声音，“对了，我听说...白莲出狱了。“

苏软手上的动作一顿。三年了，她几乎要把这个宿敌忘了。自从白莲第二次入狱后，白家在村里的地位一落千丈，村长也被撤了职。

“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王铁柱眉头紧锁，“更麻烦的是，她好像攀上了县里新来的副县长的关系。“

苏软心头一紧。白莲这种人，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让大伙儿最近都警醒着点，“她沉声说，“特别是仓库和质检环节，一定要严格把关。“

王铁柱郑重点头。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苏软这种未雨绸缪的性格，也正是这种远见，让他们避开了不少风险。

果然，没过两天，村里就传开了消息：白莲在县里开了家“莲华家具店“，专门卖从南方运来的时髦家具，还放出话来要“挤垮青山木器厂这个黑心作坊“。

“她哪来的本钱开店铺？“苏文在饭桌上愤愤不平，“肯定是那个副县长给的！“

苏建国敲了敲烟袋：“甭管她靠谁，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爹说得对，“苏软夹了一筷子青菜，“不过咱们也得防着她使坏。哥，你明天去县里打听打听，看她到底什么来路。“

第二天下午，苏文带回了令人不安的消息：白莲不仅开了家具店，还挖走了厂里两个懂雕花的老师傅，工资开到了每月两百块！

“什么？“王铁柱拍案而起，“李叔和张伯？他们怎么能...“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苏软虽然也震惊，但很快冷静下来，“铁柱哥，你去找他们谈谈，如果是工资问题，我们可以商量。“

然而王铁柱带回来的消息更糟——那两个老师傅不仅坚决要走，还带走了厂里雕花工艺的图纸！

“这是要断我们的根啊！“苏武气得直跺脚。

苏软却反常地笑了：“别急，他们带走的只是老图纸。最新的改良工艺，我可都记在这里呢。“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原来，自从上次白莲偷账本的事后，苏软就养成了关键工艺不落纸面的习惯。所有最新的设计图和工艺流程，都只在她和王铁柱的脑子里。

“不过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苏软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得让他们知道，偷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立刻让王铁柱去县里找了林志远。如今已是县公安局副局长的林志远一听就火了：“这是盗窃商业机密！我这就立案调查！“

三天后，那两个老师傅灰溜溜地回来了，还带回了被白莲扣下的图纸。原来警察一上门，他们就吓破了胆，全招了——是白莲指使他们偷图纸，承诺事成后每人给五百块“好处费“。

“软软，我们错了...“李叔老脸通红，“白莲那丫头太毒了，说我们要不干，就让我们在县里混不下去...“

苏软没有责备他们，反而给两人加了工资，条件是必须签保密协议。这一手恩威并施，让厂里其他工人更加死心塌地。

白莲的第一次进攻就这样被化解了。但苏软知道，以白莲的性格，绝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半个月后，县里突然来人检查木器厂的“环境污染问题“。

“有人举报你们厂喷漆污染河水，“戴着红袖章的检查员板着脸说，“我们要取样检测。“

苏软心里明镜似的——这肯定是白莲的手笔。但她早有准备，去年就花大价钱引进了环保喷漆设备。

“领导请随便检查，“她微笑着带路，“我们厂一直严格遵守环保标准。“

检测结果自然没问题。但这事刚过，税务所又上门了，说是接到举报厂里偷税漏税。

“欢迎检查，“苏软不慌不忙地搬出厚厚一摞账本，“我们每一笔收入支出都清清楚楚。“

连续两次找茬都碰了钉子，白莲终于使出了杀手锏。

那是一个阴沉的下午，一辆挂着省城牌照的小轿车停在了厂门口。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自称是省家具协会的“王主任“。

“苏厂长是吧？“王主任态度倨傲，“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厂生产的家具存在严重质量问题。“

苏软不动声色：“请问是什么问题？“

“甲醛超标！“王主任厉声道，“这可是危害消费者健康的大问题！我们要抽样送省里检测！“

苏软心头一凛。这招太毒了！如果真被扣上“甲醛超标“的帽子，厂子的声誉就全毁了。而且她很清楚，白莲肯定买通了检测机构，不管样品合不合格，结果都会是“超标“。

“王主任，您稍等，“她假装惶恐，“我这就去准备样品...“

回到办公室，苏软立刻给林志远打了电话。林志远一听就明白了：“这个'王主任'是假的！省家具协会根本没有这个人！“

“果然如此！“苏软冷笑，“铁柱哥，你带几个小伙子守在厂门口，别让那家伙跑了。我去会会他...“

当她回到接待室时，那个“王主任“正在不耐烦地看表。

“样品呢？“他厉声问。

“王主任，“苏软突然变了脸色，“省家具协会的刘秘书长是我外公的学生，需要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您的身份吗？“

王主任脸色骤变，起身就要走，却被守在门口的王铁柱等人拦了个正着。

“你们干什么？我是省里的干部！“他色厉内荏地喊道。

“是吗？“林志远从警车上走下来，“那请出示一下您的工作证。“

王主任顿时蔫了，在警察的逼问下，很快供出了幕后主使——果然是白莲！她花了两千块钱雇他来演戏，目的就是要搞垮木器厂的名声。

“白莲这次完了！“王铁柱兴奋地说，“雇人冒充国家干部，这可是大罪！“

然而，当警察去抓人时，白莲却失踪了。她那个副县长相好也声称早就和她断了关系。

“她跑不了多远，“林志远安慰苏软，“我已经发了通缉令。“

苏软却隐隐感到不安。以白莲的偏执性格，绝不会轻易认输。她一定在暗处酝酿着更恶毒的计划...

事实证明，苏软的预感是对的。三天后的深夜，厂里的值班员被一阵异响惊醒，发现仓库里有黑影晃动。

“着火了！快来人啊！“值班员的喊声划破夜空。

等苏软和家人赶到时，仓库已经浓烟滚滚。幸亏发现及时，火势很快被控制住，只烧毁了一小部分木料。

“有人纵火！“王铁柱从灰烬中找出一个汽油瓶，“这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啊！“

苏软面色铁青。这场火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如果不是值班员发现得早，整个厂房都可能付之一炬！

“必须彻底解决白莲这个祸害，“她咬着牙说，“否则永无宁日！“

林志远连夜展开调查，很快锁定了白莲的藏身处——她在邻县一个远房亲戚家躲着。

“这次她逃不掉了，“林志远带着逮捕证出发前对苏软说，“纵火可是重罪，少说也得判十年！“

然而，就在警察赶到前，白莲再次逃脱了。更诡异的是，她留下了一封信，指名要交给苏软。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苏软，你以为你赢了？等着吧，我会让你失去最珍贵的东西！“

这充满恶意的威胁让苏软寝食难安。白莲会怎么做？伤害她的家人？破坏工厂？还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闪过——王铁柱！白莲知道王铁柱对她有多重要！

“铁柱哥，“第二天一早，苏软就找到王铁柱，“这段时间你尽量不要单独外出，白莲可能会对你不利。“

王铁柱却不以为意：“我一个大小伙子怕什么？她敢来，我正好抓她去见官！“

苏软还是不放心，特意安排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工人跟着王铁柱。但她万万没想到，白莲的报复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那天下午，王铁柱带着几个工人去河边林场选木材。回来的路上，一辆没有牌照的卡车突然从岔路冲出，直直朝他们撞来！

“小心！“王铁柱大喊一声，猛地推开身边的工人，自己却被卡车擦倒，滚下了路边的陡坡。

等苏软赶到县医院时，王铁柱还在抢救。医生初步诊断是右腿骨折和脑震荡，但更让人担心的是他一直没有醒来。

“肇事司机跑了，“一个惊魂未定的工人告诉苏软，“但那辆车我认得，是白莲表弟的！“

苏软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白莲这是要杀人啊！

“林叔，“她声音颤抖，“一定要抓住她...一定要...“

林志远重重点头：“全县的警察都在找她，这次她插翅难逃！“

三天后，白莲终于在邻县的一个小旅馆被抓获。被抓时，她还在狂笑着说要“亲眼看看那个野小子的下场“。

但让苏软揪心的是，王铁柱依然昏迷不醒。医生说如果再过两天不醒，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铁柱哥...“夜深人静时，苏软坐在病床边，轻轻握着他的手，“你答应过要陪我去深圳的，你不能食言...“

泪水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就在这时，苏软感觉王铁柱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

“医生！医生！“她激动地大喊。

经过检查，医生确认王铁柱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果然，第二天一早，他就睁开了眼睛。

“软...软...“他虚弱地呼唤着。

苏软喜极而泣：“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王铁柱的苏醒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更让人欣慰的是，除了腿伤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外，他的大脑没有受到永久性损伤。

“我...我看见卡车冲过来...“他断断续续地回忆，“是白莲...她在驾驶室里...“

这一关键指证，让白莲的罪名从故意伤害升级为蓄意谋杀。加上之前的纵火、雇凶冒充公职人员等罪行，数罪并罚，最终被判无期徒刑。

宣判那天，苏软和王铁柱都去了法庭。当法官宣布判决时，白莲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苏软！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法警迅速将她带离法庭，但那充满仇恨的诅咒，却久久回荡在众人耳边。

“别怕，“王铁柱握住苏软冰凉的手，“她再也伤害不了任何人了。“

苏软点点头，但心里明白，有些伤痕，即使用时间也无法完全愈合。白莲给他们的伤害，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灵上的阴影。

回到村里，苏软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她明白，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能保护所爱的人。

在王铁柱养伤期间，厂里的工人们自发组织了轮流照顾。这个曾经憨厚的农村青年，如今已是大家敬重的生产主任，更是为了保护工友才受的伤。

三个月后，王铁柱终于康复了。虽然走路还有些跛，但医生说坚持复健会慢慢好转。

康复后的第一件事，他就是去村口的老槐树下等苏软放学——是的，尽管已经是厂长了，苏软依然坚持上完了高中。

“铁柱哥！你怎么来了？“苏软惊喜地跑过来。

“来接你放学啊，“王铁柱笑得阳光灿烂，“就像小时候一样。“

两人并肩走在乡间小路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白莲的阴影正在慢慢消散，而他们的未来，正如这初夏的田野，充满无限生机。

“软软，“王铁柱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木盒，“这个...送给你。“

苏软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精致的木雕——两个小人儿手拉着手站在一座小房子前，正是他们俩的模样！

“这是...“

“我想问你...“王铁柱紧张得声音发抖，“等厂子再稳定些，你愿意...愿意嫁给我吗？“

苏软的脸瞬间红得像天边的晚霞。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轻轻靠进王铁柱怀里，用行动代替了言语。

远处，青山木器厂的新厂房在夕阳下熠熠生辉。那里有他们的梦想，有他们的未来，更有他们共同奋斗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