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毒蛇凝视

李明远最近在片场，像是换了个人。

往日里那股子若有若无的刺儿头劲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和气。

见了导演丁仰国，老远就笑着打招呼；碰上制片人姚佳，更是客气有加。

就连对着那些个群演，他偶尔也会停下来，指点两句“机位在那边，你情绪再饱满一点”，俨然一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模样。

剧组里不少人私下嘀咕，说李老师这是想通了，或者是被丁导上次那么一点，给点透了。

只有李明远自己心里清楚，他不是想通了，他是换了个赛道。

正面硬刚？

上次在丁仰国那儿碰了一鼻子灰，他李明远还没那么蠢，会在同一个地方栽两次跟头。

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像一条蛰伏的蛇，悄无声息地盘踞在暗处，冰冷的目光死死锁定着一个人——周成。

这小子，太顺了，顺得扎眼。

拍戏间隙，李明远端着他那雷打不动的枸杞保温杯，靠在角落的躺椅上，眯着眼，看似假寐，实则眼角的余光从未离开过周成的身影。

很快，他就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周成这小子，太爱“请假”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请假时间也短，顶多一两个钟头。

“丁导，不好意思，我二姨从老家过来了，我去车站接一下，很快回来！”

“姚姐，我得去趟银行，处理点急事，耽误不了您多久。”

“副导演，我有个快递，特重要的，麻烦您通融一下，我签了就回！”

理由五花八门，听起来都挺合情合理。可这频率……李明远在心里默默记着，几乎每隔一天，最多两天，周成准得找个由头溜出去一会儿。

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还能说是事儿多，可这都快成固定节目了，就透着股邪乎劲儿。

体验生活？李明远嗤笑一声。哪个正经演员体验生活是这么个体验法？跟做贼似的，掐着点儿来回。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李明远呷了口温热的枸杞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这些反常的短暂消失，就是周成露出的狐狸尾巴。他断定，这小子背地里绝对在捣鼓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就是他能抓住的“黑料”。

他摸出手机，通讯录里翻到一个几乎快要遗忘的号码，备注是两个字——“风刃”。

这是冯建的外号。圈里人都知道，冯建这人，手黑，心也黑。以前是个不入流的小报记者，后来专干些捕风捉影、敲诈勒索的勾当，只要给钱，白的能给你说成黑的，黑的能给你描成五彩斑斓的黑。臭名昭著，但也确实“高效”。

李明远盯着那个名字，犹豫了几秒。这电话一旦打出去，可就没回头路了。但一想到周成那张年轻得意的脸，想到自己熬了半辈子还在各种配角里打转，一股邪火就顶了上来。

他摁下了拨号键。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带着几分宿醉未醒的慵懒声音，“谁啊？”

“冯记者吗？我是李明远。”

“李明远？”那头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哦……李老师啊，稀客稀客！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有什么好料关照兄弟？”声音里透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李明远压低了声音：“冯记者，我想请你帮个忙。事成之后，价钱好说。”他直接报了个数字作为定金，又许诺了事后新闻收益的分成。

冯建那边一听，精神头立马来了：“哦？李老师这么大手笔，是想搞谁啊？”

“一个新人，叫周成，《一起来看流星雨》的男主角。”

“周成？”冯建咂摸了一下，“没怎么听过啊。李老师，您跟一个新人……也犯得着下这么大本钱？”他对这种刚冒头的小角色，兴趣不大，主要是油水不多。

“他挡了我的道。”李明远声音阴冷，“而且，我给的价钱，冯记者不满意吗？”

“满意，当然满意！”冯建嘿嘿一笑，“李老师放心，只要钱到位，别说一个新人，就是天王老子，我也能给他扒层皮下来！说吧，要怎么搞？我这就派人去厦门，给他上个24小时全天候贴身‘服务’！”

李明远正要开口，冯建却在那头“啧”了一声，话锋一转，反倒给他“上起课”来：

“哎，我说李老师，这都什么年代了，您以为还跟以前似的，拍到点什么就能把人锤死啊？现在讲究‘师出有名’，得有‘剧本’，懂不懂？你得给我个‘故事大纲’，我的人才好按着剧本去找‘证据’。不然拍回来的东西零零散碎，没个主题，顶多算个边角料，掀不起大浪的。”

冯建侃侃而谈：“比如说，他是私生活混乱啊，还是耍大牌欺负人啊？或者有什么特殊癖好？你得给我指个方向，我的人才能精准打击，一击致命嘛！不然，我的人天天跟着，拍一堆他吃饭睡觉上厕所的镜头，那有什么用？”

李明远听着，眼睛眯了起来。这冯建，倒还真是“专业”。

他略一思索，一个恶毒的念头浮上心头，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意：“就从‘不敬业’入手。给我挖他背着剧组干私活，脚踏两条船，为了捞外快，心思根本不在拍戏上！最好能拍到他偷偷摸摸去别的剧组串戏的证据！”

这个方向，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旦坐实，周成不仅会在圈内名声扫地，更会触怒资方。到时候，他李明远再以“受其拖累”、“对戏不专业”的前辈身份出来说几句“公道话”，那效果……

“不敬业，轧戏？”冯建在那头笑了起来，声音愈发兴奋，“这个好，这个好！李老师，您这方向找得准啊！圈里最忌讳这个，尤其是新人！行，就这么办！您就擎好吧，三天之内，我保证给您送上一份大礼！”

“记住，我要的是能让他彻底翻不了身的铁证。”李明远一字一句地强调。

“放心！”

挂了电话，李明远长长吁出一口气，感觉连日来的郁结都消散了不少。他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却觉得自己的心，沉浸在一片冰冷的阴影中，并且感到一种扭曲的快意。

周成啊周成，我看你这回，还怎么笑得出来！

而此刻的周成，对这一切算计与阴谋毫不知情。

他刚结束一场戏的拍摄，正坐在小马扎上喝水，场务刘三凑了过来，神神秘秘地小声说：“成哥，成哥，有好消息！”

周成眼睛一亮：“什么好消息？又有活儿了？”他现在对“活儿”这个字眼，简直是条件反射。

“嘿，还真让您说着了！”刘三压低声音，“我一哥们儿，在个广告剧组帮忙，他们下午临时缺一个背景板，就是那种……在咖啡馆里喝咖啡的路人甲，镜头一扫而过那种。时间不长，给五十块钱。您看……”

周成一听，差点没乐出声来。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啊！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去！必须去！”他当即拍板，“几点？在哪儿？”

“下午三点，就在市中心那边一个咖啡馆，离咱们这儿不远。”

“太好了！”周成盘算着时间，跟副导演请假应该来得及。他立刻起身，找到副导演，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说：“导演，我……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早上吃坏东西了，想去趟医院看看，很快就回来。”

副导演见他脸色“苍白”，也没多想，挥挥手：“去吧去吧，注意身体，别耽误晚上拍戏就行。”

“谢谢导演！”

周成道了谢，一溜烟跑回自己的休息区，迅速换上一套最普通不过的T恤牛仔裤，从包里翻出棒球帽和口罩戴上，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怀揣着即将完成第五个龙套任务的喜悦，匆匆离开了《流星雨》剧组。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离开剧组大门的那一刻，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里，一部相机的镜头，已经悄然对准了他的背影，轻轻按下了快门。

一张由金钱和嫉妒编织而成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正等着他一头撞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