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开窗透气的时候,顺便撕了张黄历纸。
端详了一圈,她发现今天是难得一见的好时日,青龙和满月的双吉日,宜出行,赴任,嫁娶,会友。
忌理发,开市,安葬,入宅。
她往下看到吉神方位,喜神正北便在没有往下看了。
狭小闭塞的职工房里,母亲朱韵荷拉开推拉门,走进去开始给她的书包里塞了把折叠雨伞。
何青坐在餐桌前,在报纸下翻着一本杂志,上面是新一季度的外套,羊毛衫,短裙,目光逐渐被一个绣着海棠花的棉布帆布包吸引,鲜艳的栩栩如画,一丁点儿不让人觉得土气。
那是一个老牌的轻奢品牌,不是学校烂大街的奢侈品图案。
喝掉保温杯里温热的银耳羹,擦了擦嘴,她便低头,站在玄关换好鞋出门,贵妇人模样的朱韵荷念念叨叨的认真听课,各种相关嘱咐,何青低眉顺眼的点头,任由妈妈给她的刘海儿俩边卡上黑色卡子。
防盗门关上,走到楼下,何青抬头,向阳台站着的妈妈点头,招手,一张青涩面容笑笑,像一殊青涩至极的绿莲蓬。
走到街角拐弯便是学校,她家离学校很近,得了做教师的父亲的济,这是河北一所在当地极其有名气的私立高中,具有升学率工厂之称,每年都不缺乏天南海北各地被家长塞来寒窗苦读的面孔。
学校闸门只有星期五那天开,学生们都从门卫室那里通过,有保安和值班老师拿着机器扫描搜身。
何青呼吸间带着白雾,她低头摘下了出家门时母亲强硬手段给她别的发卡,将两边刘海儿露出,天寒地冻间,每个着蓝灰色校棉服的学生面目都显得苍白,通红。
学生们一个一个的进去,何青背着书包,手蜷缩在棉手套里,身边突然凑近了是来自男性荷尔蒙的呼吸,她的呼吸一窒,抬眸望去。
清秀少年模样的高大男生不大好意思笑着露出两颗犬齿,蓝灰色棉服都被他玉树临风的外表衬的顺眼不少,韩遵义冲她眨了眨眼睛,商量的口气道:同学,能不能?
何青往后退了一步,与前面的同学有一小段距离,这般不用沟通,一点便行的态度着实让前面的清秀男生觉得不好意思。
进了学校后,他柔和的笑容对她再一次展现,在她的棉手套上塞了一个有些烫的花生奶,便急速的跑去消失在教学楼拐角。
学生时代的超能力,能一眼认出喜欢的人背影。
她看了一年半的背影,第一次跟她说话,她在嗓子眼里滚出的话语没来的及说出口,曾经排演无数次的话。
出门真是看了黄历,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
花生奶入喉,滋润了她的胃,和心,何青转着笔,低头唇边不自觉上弧着,做着题也开始笔下生风、虎虎生威的答题,也许是快乐真的能滋润思维,课间时小测验第一次得了全A,被班任叫到办公室表扬的时,她以为自己在梦里。
邱丽霞扶着眼镜,一双细长带着鱼尾纹的眼睛第一次掺杂了欣慰和笑意看着何青,在同学们四散时,唯独她被留下。
何青有些不好意思,敛着眉眼,柔柔弱弱的模样符合中年教师对女同学的完美印象,柔顺,学习成绩良好,不乱交朋友,邱丽霞笑着摸了摸她乌黑的发丝。
“等何老师学习回来,看见他掌上明珠这样上进不晓得多高兴哦。”
何青乖乖的回着,丝毫不出错。
办公室里的其他的老师也加入闲聊行列里,其中一个高个很有精气神儿的女教师将一张表格递在邱丽霞办公桌上,“中午有个学生要转来,副校刚刚来和我说了。”
又转?邱丽霞蹙眉,随后挥手,让何青离开了。
随机又嗔笑看着那女教师。
“好苗子不都是分到你班的,红红老师,今个太阳从哪边出来的,轮到我班开始接收了。”
那李壬红并不买账,在办公桌前开始批改学生的作业,一边回道:“我班里一切才进入状态,能者多劳啊,邱老师。”
转椅回到办公桌前,邱丽霞在背对着她的方向翻了个白眼,随后拿起那张表格,看完后又庆幸。
转来的学生,是个姑娘家,纨绔不到哪去。
中午学校的保安室,学生们陆续扫描了出门证才得以出门,何青小腹坠疼难忍,最后一堂课请了假,去了诊所挂了水,赶在午休之前回来。
这个时间点,学校门口几乎没有什么学生,她去的急,回来的也紧,上午才被邱丽霞派遣以班委的担子,还有小测验没有写,在这时候,一辆黑色埃尔法缓缓驶停在学校闸门一段距离的路边。
何青正巧低头稍作停顿,片刻喘息,乌黑的刘海儿有些被汗浸湿,咽了口水,抬头间便见那埃尔法车门开,先是下来了俩个粗旷威猛的男人,着装统一的站在车门两边。
随后又下来了一个瘦高个的男生,留着小辫,死拉活拽一只紧扒着车门的人,不注意间还被车内的人一计窝心脚狠踹的跌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保安室内的老保安都被吵醒,端着茶杯伸长脖子看。
周边卖水果的小商贩,都缓慢了称量水果的动作,好奇的看着县城内没出现过的车,和没见过的这样的阵仗。
那留小辫的瘦高男生气急败坏的挥手,俩个魁梧威猛的男人便带着极其厚重的防咬手套,同步的去带车内的人。
很快,一只脚便被先一步出现,脚着的是一双断货的匡威,第二眼注意到的是,纤细有力的脚腕是女孩。
紧接着是半边身子被拽出来,还试图紧扒着车门不放,浓密蓬松的乌发及腰,遮盖着半张容颜,死命挣扎间只能注意到这个女生肌白,高挑。
惨厉的吃痛声响起,离她最近,第一个出手拉拽她的保镖吃痛的闷哼往后退了一步。
小辫瘦高男生趁机直接从背后将她抱起,随后将书包从车内拿出,车门猛得关,再无回头路。
“放开我,你他大爷的,罗犹言,你不得好死!”
负伤的保镖负责攥住她挣扎的脚,小辫瘦高男生骂骂咧咧,又似乎在低头劝慰的抱着女生的身躯,另一个保镖束缚着她的手脚。
一行人就用一种扛猪似的方式,将这个比年猪还难按的女生硬生生是按到了学校闸门口,副校和几个男老师早已急匆匆的赶来。
罗小潘见硬的不行,开始来软的,抽噎着冲着面前瘦高个,留小辫的男生打亲情牌。
“呜,哥,我求你了。”
被叫者一个激灵,停止了和副校老师们的沟通,低头难得的看着从小到大没叫过自己几回的亲妹妹。
罗小潘见有机可乘,低头狠狠的掐了一把大腿心,随后眼泪立即掉下来,抱着面前的男生腰,鼻涕眼泪糊了在他的真丝白衬衫上。
“哥,我这辈子没求过你几次,我这次真的求你了,我不想到这上学,呜啊,求你了。”
罗犹言叹了口气,将妹妹哭花的脸捧起来,忍着嫌弃将已经被她玩的半报废的衣袖擦了擦她的花脸,本来就丑,一哭简直惨不忍睹。
当然,出于人道主义,这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再叫一声。”
罗犹言将她被汗水黏湿的发丝撸到耳根后面。
“哥,哥哥,我的亲哥哥。”罗小潘埋在他的衣襟下面,抽泣着呜哇的又蹭了蹭。
罗犹言笑了,凑到她的耳边轻轻道。
“你死了这条心吧。”
于是何青在十几米的距离学校门口,眼睁睁的见证了,那高挑纤细的女生,爆发出国粹,毫不犹豫的脱掉脚下的匡威板鞋,恶狠狠的砸向她面前的公子模样的男生。
迅雷不及掩耳间,那男生早有预料的歪头躲过。
低头犹豫着准备小跑过来的何青,被一击命中。
电光火石间,她只记得仿佛低血糖发作,她体验了一把撒狗血电视剧情节,瘫软如泥的随着那只匡威板鞋一起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