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寒渊重逢

**第一节:魔威如狱**

烬渊部族的熔岩洞穴,此刻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结。所有魔族,无论老弱妇孺,都匍匐在地,身体筛糠般颤抖,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微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纯粹而古老的毁灭威压,仿佛一尊来自洪荒的魔神降临于此,万物皆应臣服。

赤鸢站在洞穴入口,背对着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源头,面朝裂谷外翻滚的污浊云气。她单薄的身躯挺得笔直,如同狂风暴雨中一株不肯折腰的细竹。但她的脸色,却比身后的岩壁还要苍白,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的血珠滴落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化作一缕青烟。

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但这气息…绝不是她熟悉的烬苍!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擂动的战鼓,敲打在每一个魔族的心上,也敲打在赤鸢濒临崩溃的神经上。那脚步声在她身后丈许处停下。

冰冷,死寂。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重逢的激动,甚至连一丝情绪的波动都没有。只有一种如同深渊般浩瀚、漠然的审视。

赤鸢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

映入眼帘的身影,让她瞳孔骤然收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烬苍…不,是魔主!

他赤裸着布满暗金与墨黑交织魔纹的上身,新生的肌肤泛着金属般冰冷的光泽。那魔纹不再是痛苦的烙印,而是一种古老威严的力量图腾,覆盖了他大半身躯,一直蔓延至颈侧。他手中握着劫灰巨刃,刀身上燃烧的不再是暗红的焚心焰,而是更加凝练、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墨黑与暗金交织的毁灭之炎!

最让赤鸢心胆俱裂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曾经暗紫、时而暴戾时而疲惫、偶尔会为她流露出一丝暖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漠然、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暗紫!那里面没有任何属于“烬苍”的情感,只有俯瞰蝼蚁般的绝对理智和对力量的绝对掌控!

“苍…”赤鸢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一丝微弱的、近乎绝望的希冀。

魔主冰冷的魔瞳扫过她,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她的皮甲,刺入她的灵魂。他看到了她的恐惧,她的苍白,她掌心的血迹,以及…她眼中那抹不肯熄灭的、属于“赤鸢”的倔强和担忧。

没有回应她的呼唤。魔主的目光越过她,扫向匍匐一地的烬渊族人,那冰冷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或责任,只有如同看待工具般的评估。

“弱。”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单音节,从他口中吐出。声音不大,却如同寒冰碎裂,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魔族的耳中,让他们抖得更加厉害。

他缓缓抬起手,布满魔纹的手指随意地指向匍匐在最外围、几个因恐惧而失禁、气息最弱的魔族老弱。“废物,无存价值。”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指尖那墨黑与暗金交织的毁灭之炎微微一跳!

嗤!嗤!嗤!

几道细如发丝、却快如闪电的毁灭炎线激射而出!

那几个被点名的魔族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便在接触到炎线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般,无声无息地融化、汽化,彻底消失!连一丝灰烬都未曾留下!原地只留下几缕袅袅升起的青烟,和空气中弥漫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所有匍匐的魔族都僵住了,连颤抖都忘记了,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灭顶般的恐惧!

赤鸢的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她看着那几个族人消失的地方,又猛地看向魔主那冰冷漠然的脸,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

这不是烬苍!这绝不是烬苍!烬苍会为了族人去抢粮,会为了生存不择手段,但他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如同碾死蚂蚁般屠戮自己的族人!尤其…是老弱!

“不…!”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悲鸣从赤鸢喉咙中冲出,她踉跄着上前一步,挡在了魔主与剩下的族人之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悲痛和愤怒,“他们…是我们的族人啊!烬苍!你醒醒!!”

“烬苍?”魔主冰冷的魔瞳终于再次聚焦在赤鸢脸上,那漠然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遥远记忆深处的涟漪,但瞬间便被更深的冰冷覆盖。他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如同锋利的刀锋。“名字,代号而已。力量,才是唯一。”

他的目光落在赤鸢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冰冷:“你,赤鸢。灵魂契约的…另一极。你的情绪波动,干扰了力量的纯粹。”他微微歪头,仿佛在思考如何处理一件碍事的物品,“忠诚?担忧?无用的杂质。剥离,或者…抹除?”

剥离?抹除?

赤鸢如坠冰窟!看着那双只剩下冰冷力量的魔瞳,她终于绝望地确认:那个她深爱的烬苍…真的已经不在了!眼前这个,只是一个披着烬苍躯壳的、被魔种彻底同化的…毁灭魔神!

**第二节:血晶引路,暗夜潜行**

边境军营,云湛的帅帐。

案几上,那枚黑色骨哨和那块暗红的血怨晶,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云湛的视线和灵魂。沈溪月的话语——“到底谁是魔?”——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帐内死寂。云湛坐在阴影里,仿佛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信仰崩塌后的巨大空洞,被一种更深的、近乎窒息的无力感和愤怒填满。反抗神族?如同蚍蜉撼树!但继续沉默?看着袍泽被送上祭坛?看着神族以“守护”之名行掠夺之实?

不!

他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坚硬的木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溪月…你说得对…”云湛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迷茫被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取代:“那块血怨晶…你说它蕴含着被献祭者的痛苦和怨念…还有被扭曲的愿力?如果…如果我能找到更多!找到它形成的规律!找到它最终流向哪里!是不是…就能揭开神族的伪装?!”

沈溪月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不再是信仰的火焰,而是寻求真相与反抗的火焰——心中微微一松,用力点头:“有可能!血怨晶是神火与牺牲精血、愿力融合的异变产物,极其罕见,但并非不可寻!它内部蕴含的能量轨迹,或许能指向…最终接收这股力量的存在!”

“好!”云湛霍然起身,银鳞甲在烛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我去找!祈天坛守卫森严,核心区域有神使布下的禁制,但祭坛外围,尤其是倾倒灰烬的‘化煞池’,或许有机会!”

“太危险了!”沈溪月立刻反对,“化煞池虽在外围,但必定有神仆看守,而且神火残留的威能和怨念…”

“危险也要去!”云湛打断她,眼神坚定,“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也是我欠李校尉…欠那些兄弟们的!”他抓起案几上的血怨晶,小心翼翼地用一块特制的隔绝气息的软布包好,贴身收起。“溪月,你留在这里,保护好自己,还有…那枚骨哨。它很重要。”

“我跟你一起去!”沈溪月毫不犹豫地说,“我对能量气息更敏感,能更快找到血怨晶!而且…我能帮你规避一些怨念冲击!”

云湛看着沈溪月清澈而坚定的眼睛,知道无法拒绝。他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好!但一切听我指挥,若有危险,立刻撤离!”

夜色如墨。

两道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军营,朝着帝都方向,朝着那座笼罩在神圣与血腥中的祈天坛潜行而去。

**第三节:神使的“关怀”**

帝都,沈溪月临时落脚的医官小院。

明霄神使的身影,如同凭空出现般,静静地悬浮在小院上空。柔和的神光笼罩着他,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却驱不散小院主人心中的寒意。

沈溪月刚刚送走一位前来复诊的伤兵,正欲回屋,便感觉到那股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她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抬头看向空中那神圣的身影,躬身行礼,掩下眼中的惊疑:“参见神使大人。”

“沈医官,不必多礼。”明霄神使的声音依旧平和悲悯,如同春风拂面,“本座感知到此地有微弱怨念与魔气残留,忧心沈医官为救治伤患、钻研克制魔物之法而耗损心神,甚至沾染邪秽,故特来探望。”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屋顶,落在沈溪月屋内那被层层符咒和药草掩盖的骨哨上,又仿佛能看穿她贴身收藏的、另一块更小的血怨晶样本。

沈溪月心中一凛!神使果然在监视她!她强自镇定,恭敬道:“劳烦神使挂念。溪月身为医者,自当尽力救治伤患。钻研魔气邪功,亦是职责所在,虽有耗损,但尚能支撑。些许怨念魔气,已用清心符咒与药草净化,不敢劳烦神使费心。”

“哦?”明霄神使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净化便好。沈医官仁心仁术,心系苍生,实乃大胤之福。然…”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钻研之道,亦需量力而行,切莫行差踏错,被邪魔外道所惑。须知,神恩浩荡,却也容不得半分亵渎与…背叛。”

最后两个字,他说的极轻,却如同重锤敲在沈溪月心上。

“神使教诲,溪月铭记于心。”沈溪月低下头,掩住眼中的冷意。

明霄神使满意地点点头,掌心光芒微闪,一枚由纯粹神光凝聚、散发着温和治愈气息的丹药缓缓飘落至沈溪月面前。“此乃‘清源涤魂丹’,可固本培元,驱邪定魂。沈医官劳苦功高,服下此丹,当可恢复元气,心思…澄明。”

沈溪月看着那枚散发着诱人气息的神丹,心中警铃大作!这丹药绝不仅仅是疗伤那么简单!它更像是一种…枷锁?一种确保她“心思澄明”(即不质疑神族)的控制手段!

“谢…神使恩赐。”沈溪月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住了那枚丹药。入手温润,神光流淌,但她却感觉如同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很好。”明霄神使的身影开始缓缓变淡,神圣的光辉逐渐消散,只留下最后一句如同呢喃般的话语,在夜空中回荡,“望沈医官…好自为之。莫要辜负帝君…与本座的期望。”

神光彻底消失,小院重归黑暗。只留下沈溪月一人,站在冰冷的夜色中,手中紧握着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神丹,如同握住了命运的毒蛇。

她看着神丹,又望向帝都之外、祈天坛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云湛…你一定要小心!

**第四节:亡命裂谷**

烬渊洞穴内,死寂依旧。

魔主冰冷的魔瞳,依旧锁定在挡在族人身前的赤鸢身上。那审视的目光,如同在评估一件物品最后的利用价值。

“剥离,或者抹除?”他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毫无波澜,却宣判着生死。

赤鸢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看着魔主那漠然的脸,看着他指尖跳动的毁灭之炎,又看了看身后那些在极致恐惧中、眼中依旧残留着最后一丝微弱希冀望着她的族人…

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生!

留下,只有死路一条!不仅她会死,所有族人都会成为这魔主追求“纯粹力量”的祭品!烬渊…将彻底不复存在!

逃!

只有逃出去!才有可能找到唤醒烬苍的方法!才有可能…为烬渊留下最后的火种!哪怕希望渺茫到近乎不存在!

就在魔主指尖毁灭之炎微微亮起,似乎即将做出决定的瞬间——

赤鸢动了!

她没有攻击,也没有求饶!她用尽全身力气,将体内残存的所有焚心魔元,毫无保留地注入双腿!

“爆!”

一声清叱!赤鸢脚下坚硬的地面轰然炸裂!狂暴的气浪混合着碎石和灼热的魔焰,如同怒龙般席卷向魔主!这不是攻击,而是制造混乱,阻挡视线!

与此同时,赤鸢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借着爆炸的反冲之力,以超越自身极限的速度,朝着洞穴入口电射而去!目标——裂谷之外的无尽黑暗!

“嗯?”魔主似乎有些意外。他随意地挥了挥手,那席卷而来的气浪碎石和魔焰如同遇到无形的墙壁,瞬间湮灭消散。他看着赤鸢那决绝逃亡的背影,冰冷的魔瞳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看蝼蚁挣扎般的…兴味?

他没有立刻追击。

他的目光,落在了赤鸢因急速奔逃而扬起的发梢。那里,沾染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不属于魔域的气息。那气息…带着一丝人族的药草清香,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与赤鸢灵魂同源、却更加温和坚韧的精神印记残留?

是那个…在骨哨另一端的气息?

魔主冰冷的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有趣…一只试图逃离的猎物…身上还带着另一只潜在猎物的线索?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赤鸢消失的方向,指尖轻轻一弹。

一道微不可察、却凝练到极致的墨黑色毁灭炎丝,如同附骨之疽,无声无息地破开空间,瞬间没入了赤鸢的后背!

“呃啊——!”狂奔中的赤鸢如遭重击,身体剧震!一股冰冷而狂暴的毁灭力量瞬间侵入她的经脉和魔魂!她喷出一口带着黑气的鲜血,速度骤降,脸色瞬间灰败!但她咬紧牙关,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求生意志,强忍着撕裂般的剧痛和魔气反噬,头也不回地冲入了裂谷外翻滚的污浊云气之中,消失不见。

魔主收回手指,指尖的毁灭之炎无声熄灭。他看都没看那些依旧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族人,冰冷的目光投向赤鸢消失的方向,又仿佛穿透了空间,投向了更远处。

“逃吧…挣扎吧…”他冰冷的声音在死寂的洞穴中回荡,如同死神的低语,“让本座看看…你能引出多少…有趣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