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锈色晨光

碎星镇的黎明总带着股铁锈味。

那是星门碎片在大气层里烧穿的焦糊,混着泥地里生锈的齿轮、屋顶漏雨的铁皮,还有镇民们沾着机油的指节。

林灼蹲在废弃磁轨车的骨架后,机械义眼的蓝光在眼窝里微微震颤,像只被惊醒的夜枭。

三公里外,陨石带擦过电离层的嗡鸣正顺着风滚过来——“垃圾潮”要来了,镇民们管这叫“星门打喷嚏”,前文明的星门炸了快百年,碎片还在周期性往下掉,大的能砸穿屋顶,小的落进泥里,捡起来擦干净能换半块压缩饼干。

“灼丫头!”隔壁棚屋的塑料布被掀开条缝,王婶端着冒热气的铝杯探出头,“喝口热豆汁儿再去,今儿风大!”

林灼没回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左眼眶的金属箍。

义眼是她十二岁那年在垃圾潮里捡的,当时它嵌在半块烧焦的机甲头颅里,电路还滋滋冒着火星。

老金说这玩意儿是“前文明军用级”,换给她时特意焊了层防辐射涂层,边敲锤子边嘟囔:“穷镇子养不起金贵眼,能看个热成像就行——总比你瞎着强。”

可此刻,热成像模式突然跳了帧。林灼猛地攥紧腰间的磁吸钩——东南方三百米,有团幽蓝的光正在翻涌,像块被揉皱的蓝绸子,在热成像里明明灭灭。

“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天际炸开橘红色的光雨。

垃圾潮比往年凶。

林灼猫着腰冲进雨幕,磁吸钩“唰”地甩出去,精准勾住半块飞掠的太阳能板,后脚猛地踹开扑过来的李二狗。

镇民们的骂声混着金属撞击声炸成一片,有人被弹片划破了胳膊,血珠溅在生锈的齿轮上,很快被新落的碎片盖住。

林灼的义眼开始发烫,热成像里那团蓝光越来越清晰,像块泡在墨汁里的萤火虫,明明近在咫尺,却总被乱飞的废铁挡住。

她咬着牙挤开两个抢废铜的小孩,磁吸钩“咔”地扣住什么——不是金属,是块巴掌大的薄板,纹路像活物似的在表面流动,荧光蓝里渗着几缕暗红,像血管。

“灼丫头!”

熟悉的烟杆敲在后颈。林灼回头,老金的灰布围裙沾着机油,老花镜滑到鼻尖,正盯着她手里的薄板。老人的手指抖了抖,烟杆“当啷”掉在地上:“这纹路……像前文明的‘星轨代码’。”

“星轨?”林灼皱眉。她听过老金讲古,说前文明的星门能连通星系,轨道是用代码写的,比镇里最精密的蒸汽机还复杂十倍。

老金突然抓住她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快扔了!当年我在机械局修星门零件,见过这种光——那是要……”

薄板猛地震了一下。

林灼的义眼炸开剧痛。她踉跄着撞在锈蚀的通风管上,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

碎星镇的破铁皮屋、抢垃圾的镇民、老金惊惶的脸,全像被揉皱的锡纸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星子。

那些星星连成发亮的线,编织成一张网。网的中心悬着个发着冷光的符号,林灼听见自己义眼里的芯片在疯狂运算,某个沉睡的程序被唤醒了——

“星门管理局α-7实验室,坐标:猎户臂旋臂内侧,银经112.3°,银纬-4.7°……”

剧痛顺着义眼的接口窜进太阳穴,林灼咬碎了舌尖。她看见薄板上的荧光纹路正顺着她的手指往上爬,像无数条小蛇钻进皮肤,而老金的喊叫声变得很远,很远,像隔着一层水。

“灼丫头!灼丫头!”

有人用力拍她的脸。林灼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瘫坐在泥地里,薄板还攥在手里,可荧光已经熄灭了。老金的额头全是汗,正用扳手撬她紧攥的手指:“你刚才翻白眼了!这破板子到底……”

“星图。”林灼喘着气,义眼的蓝光比平时暗了些,“我看见星图了,标着α-7实验室。”

老金的手顿住了。他突然扯下自己的围裙,把薄板裹得严严实实,又从裤腰摸出根铜丝缠了三圈:“跟我回屋。”

他压低声音,烟杆在发抖,“这事儿……镇里四十年没见过了。上回有人触发前文明遗产……”

他没说完。林灼却看见,薄板隔着围裙,正隐隐透出幽蓝的光,像颗跳动的心脏。

碎星镇的晨光终于漫上来,把一切染成锈红色。

远处传来垃圾车的轰鸣,镇民们骂骂咧咧地收拾战利品,没人注意到两个身影正猫着腰钻进老金的铁皮屋。

而在林灼的义眼里,那幅星图仍在闪烁,像道刻进视网膜的疤痕。

她知道,有些东西,再也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