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夜萍聚

沈泫月几乎是凭着无数次在街头巷尾躲避棍棒刀剑的本能,身体猛地向侧前方一扑!一道乌光擦着她的头皮飞过,“夺”的一声,深深钉入她面前染血的地板——那是一枚三棱透骨钉,尖端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了剧毒!

杀手!还有活口!或者说,是等着她这个“漏网之鱼”的灭口者!

沈泫月就地一滚,撞翻了旁边的矮几,抓起地上一个碎裂的花瓶瓷片,背靠着墙壁,惊魂未定地喘息着。她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全身包裹在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冰冷、毫无感情的眼睛。他手中握着一把狭长的、带着弧度的短刀,刀身漆黑,不反光,却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杀手一步步逼近,步伐无声无息,如同捕食的猎豹。

沈泫月握紧手中锋利的瓷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跑?门外可能还有埋伏!拼?她这点粗浅的防身剑术,在这样冷酷的杀手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恐惧几乎让她窒息,但李慕白死不瞑目的样子在她脑海中闪现,一股滔天的恨意猛地冲垮了恐惧!

“谁派你来的?!”她嘶声喊道,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

杀手不言不语,眼中只有纯粹的杀意。他身形骤然加速,短刀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直取沈泫月的咽喉!速度之快,远超沈泫月的反应!

完了!沈泫月绝望地闭上眼。

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道清越的破空声撕裂了血腥的空气!紧接着是金属撞击的脆响!

沈泫月猛地睁开眼,只见杀手那把致命的短刀被一柄古朴的长剑精准地格开!火星四溅!

一个身影不知何时挡在了她面前。

来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淡青色道袍,身形挺拔如松,墨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他背对着沈泫月,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干净利落的下颌。他手中的长剑样式古朴,剑身澄澈如水,在昏暗的室内流转着淡淡的、近乎月华般的光晕。

“道门清修之地,岂容尔等魑魅魍魉行凶!”来人的声音清冷如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凛然正气。他手腕轻抖,长剑发出一声低吟,剑尖直指杀手,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杀手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惊疑。他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如此高手。没有任何犹豫,杀手身形暴退,同时甩手又是两枚淬毒的透骨钉射向青袍道人和沈泫月!然后转身撞破窗棂,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青袍道人长剑轻挥,叮当两声脆响,透骨钉被精准击落。他没有追击,只是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屋内惨状,眉头深深蹙起,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和震惊。

沈泫月死里逃生,浑身脱力,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心脏还在疯狂擂动。她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救命恩人,看着他身上那熟悉的道袍样式,那是和师父身上一样的道袍,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和师父以及自己是什么关系?

云逍缓缓转过身。月光透过破窗,照亮了他的面容。那是一张极其年轻、也极其俊逸的脸庞,肤色白皙,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眉宇间带着超越年龄的沉稳和一丝初入尘世的疏离。他的眼睛清澈深邃,此刻正审视着狼狈不堪、满脸血泪的沈泫月,目光锐利如剑,带着探究和毫不掩饰的怀疑。

“你……是沈玄?是孤鸿子师伯的徒弟?”云逍的声音依旧清冷,带着道门中人特有的空灵,但那份怀疑却如同实质。

沈泫月心头剧震!他认识自己?认识师父?!而且这语气……似乎绝非善意!她瞬间意识到,眼前这个救命恩人,很可能也是她的催命符!

她该怎么回答?承认自己是孤鸿子的徒弟?还是否认?

就在沈泫月心念电转,不知如何应对之际——

“呜……呜……”

一阵压抑的、如同小兽悲鸣般的啜泣声从内室传来,打断了两人之间凝重的对峙。

云逍眼神一凝,长剑微抬,指向内室方向。

沈泫月也循声望去。只见内室的屏风后面,哆哆嗦嗦地爬出来两个身影。是两个年轻的丫鬟,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脸上满是泪痕和恐惧。其中一个稍微年长些的,死死咬着嘴唇,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沾血的布料,眼神里除了恐惧,还有一股刻骨的仇恨;另一个则紧紧抱着她的手臂,几乎要晕厥过去。

“公子……公子……”抱着手臂的小丫鬟看到李慕白的尸体,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哭喊出声。

沈泫月认出了她们,是李慕白身边伺候的两个小丫鬟,萍翠和烟翠!她们竟然还活着!

“别哭!烟翠!”那个眼神带着恨意的丫鬟——萍翠,猛地捂住烟翠的嘴,尽管她自己也在剧烈颤抖。她警惕又绝望地看着持剑的云逍和满身血污的沈泫月,如同受惊的兔子。

云逍看着这两个幸存的弱女子,眼中的锐利稍稍收敛,但警惕未消。他沉声问道:“你们是李府的人?可知凶手是谁?”

萍翠死死盯着沈泫月,那眼神里,有恐惧,有怀疑。她认得“沈玄”,知道少爷待他如兄弟!可少爷……就是在查孤鸿子之后出的事!她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被烟翠死死拉住。

烟翠流着泪,拼命摇头,眼神里满是哀求。

气氛再次凝固。血腥味弥漫。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敲打着残破的窗棂,更添几分凄惶。

就在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了巡夜更夫的打更声,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显然是这里的血腥味和动静惊动了左邻右舍,报官了!

云逍脸色微变。他身份特殊,不宜卷入官府命案。他深深看了一眼沈泫月,又扫过两个惊惶的丫鬟,最后目光落在书案上那几张染血的纸和那枚奇特的铜钱上。他迅速上前一步,剑尖一挑,将纸页和卷入袖中。

“此地不宜久留。”他冷声道,目光再次锁定沈泫月,“你,还有她们,跟我走!”

沈泫月别无选择。留下,要么被杀手灭口,要么被官府当成凶手!她挣扎着爬起来,对萍翠和烟翠低喝道:“想活命就快走!”

萍翠眼中挣扎片刻,最终一咬牙,拉起几乎虚脱的烟翠,踉跄着跟上。

四人刚冲出李府后门,没入黑暗潮湿的雨巷,前门方向就传来了衙役粗暴的呼喝和火把的光亮。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混合着血和泪。沈泫月回头看了一眼被火光映亮的李府门楣,仿佛看到了李慕白那双含恨的眼睛。她狠狠抹了一把脸,将所有的悲痛和恐惧都压在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

**报仇!**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一定要找到真凶,为李大哥报仇!而眼前这个道士云逍,还有身边这两个李府的丫鬟,萍翠和烟翠,或许……是她唯一的线索和助力。

金陵城冰冷的雨夜,将四个各怀心思、被命运强行捆绑在一起的人,吞噬进更深的迷雾之中。

与此同时,在远离城南血腥之地,靠近皇城根下一处幽静雅致的别院里。临水轩榭中,烛火通明。

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男子坐在轮椅上,膝上盖着厚厚的绒毯。他面容极其俊美,却带着一种久病的苍白和近乎透明的脆弱感,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寒潭,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锐利。他便是当朝七皇子,曾经威震边关的少年战神——萧景珩。

他手中拿着一枚小巧玲珑的玉质棋子,正对着棋盘沉思。棋盘对面,空无一人。

“殿下。”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如铁的侍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正是心腹铁鹰。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城南李府,出事了。满门十七口,尽数被屠,现场……极其惨烈。手法像是‘潜螭阁’的‘血燕’。”

萧景珩落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玉质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甚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淡淡地问:“哦?李府?那个最近和漕帮有些摩擦,又和陆怀瑾的商队有往来的李家?”

“是。”铁鹰垂首,“另外……现场似乎有人先我们一步赶到。据外围探子模糊所见,似乎有……道门中人出手的痕迹。还有三个幸存者逃离,其中一个,像是近日与李公子来往甚密的那个市井少年‘沈玄’。”

“沈玄……”萧景珩终于抬起眼,目光落在棋盘上错综复杂的局势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冰面裂开的一道细纹,“有点意思。孤鸿子的那个小徒弟?还有道门中人……天枢宗的人,也终于下山了吗?”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在寂静的轩榭里格外清晰。

“查。”他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查清那个道门中人的身份。盯紧‘沈玄’和那两个丫鬟的去向。还有……李府最近在查什么,尤其是和孤鸿子……或者别的什么人有关的。一丝一毫,都不要放过。”

“是!”铁鹰领命,身影再次无声地融入黑暗。

萧景珩的目光重新落回棋盘,指尖捻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角落。烛火跳跃,在他深不见底的眸中投下变幻的光影。金陵城的水,比想象中更深,也更浑浊了。但越浑的水,才越容易摸到……隐藏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