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被按下的暂停键

《电动车上的摇篮曲》拍摄第七天,顾念的摄像机镜头突然卡住了。

“卡带了?”童彤凑过去,指甲盖抠着老式胶片相机的卡槽,“不是说借的是台新机器吗?”

蒋菡婉蹲在巷口的阴凉里,把遮阳伞往王哥身上倾斜:“骆关说这台莱卡拍光线最自然,可能是我操作错了。”她翻出说明书,手指在“过曝警告”那页停住——凌晨四点拍张婶揉面时,她为了捕捉蒸笼热气,把曝光调得太高了。

“婉姐,我去器材店借备用机!”冯琳抓起车钥匙往外跑,“老周说他那有台佳能,半小时就能到。”

王哥搓了搓手:“要不先拍小航练琴?我去买杯豆浆,给孩子们润润嗓子。”

小航抱着吉他跟过来,琴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站在梧桐树底下,手指按在品丝上,却迟迟没拨响。

“紧张?”柴坤蹲下来,和他平视,“我第一次直播时,手心里全是汗,把吉他背带都攥湿了。”

小航咬着嘴唇摇头:“我……我怕拍出来不像爸爸说的那样。”他指了指王哥的电动车,“爸爸总说‘我的故事没什么特别’,可婉姐说‘每个认真活的人都发光’。”

蒋菡婉合上说明书,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你只要弹你心里的歌就行——昨晚你在练习室说‘爸爸的电动车后厢有个小布偶,是我三岁时缝的’,就拍那个。”

小航的眼睛亮了亮。他坐上车后座,把吉他搁在褪色的布偶旁边——那是个缝得歪歪扭扭的小熊,一只眼睛是纽扣,另一只用红线绣的。

“咔嗒。”

顾念举着刚借来的相机,镜头对准小航微颤的指尖。

琴弦轻响的瞬间,王哥的手机突然炸响。他接起电话,脸色骤变:“什么?小航的奶奶晕倒了?”

蒋菡婉的手猛地收紧。她抓起包:“王哥,我开车送你去医院!顾念,把设备收——”

“不用!”王哥按住她的手腕,“小航奶奶有社区医生看着,我……我想先拍完这组镜头。”他望向儿子,“小航昨晚说,这是他第一次觉得‘爸爸的故事’能被很多人看见。”

小航的手指在琴弦上顿住:“爸,奶奶更重要。”

“奶奶醒了肯定要问‘我孙子的纪录片拍得咋样’。”王哥蹲下来,帮他理了理衣领,“就当是……给奶奶的礼物。”

顾念的镜头里,小航的睫毛在阳光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他吸了吸鼻子,指尖按下琴弦:

“爸爸的电动车会唱歌

载着晨光载着月

后厢的小熊眨着眼

那是我三岁的夏天……”

王哥站在镜头外,背对着儿子抹了把脸。

二十分钟后,设备全部收进箱子。蒋菡婉把车钥匙塞给王哥:“医院在西环路,我让冯琳跟你去,她懂点护理。”

“婉丫头……”王哥的声音发哑,“剩下的镜头……”

“等奶奶好了我们再拍。”蒋菡婉拍了拍他的肩,“纪录片又不是烟花,急什么。”

柴坤把保温桶递过去:“里面是张婶送的红糖馒头,热乎的。”

王哥点点头,发动电动车。小航从后座探出头,举着吉他冲他们比心。

工作室的空调“嗡”地响起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童彤把设备清单摔在桌上:“莱卡修要三千,备用机租金一天五百——这个月的预算又超了!”

“我去夜市摆拍立得。”顾念翻出化妆包,“上次有个姑娘说要拍闺蜜照,我多收二十块。”

“我接了个商演。”柴坤从抽屉里摸出合同,“虎鱼音乐节,唱三首歌,出场费三万。”

蒋菡婉的笔在预算表上戳出个洞:“不行,音乐节在月底,你要帮张婶拍第二集。”

“婉姐。”柴坤按住她的手背,“商演是虎鱼主动找的,不涉及任何附加条件——他们说‘想支持真正的烟火故事’。”

她抬头看他,他眼里的坚定和三个月前在直播室里一模一样。

“行。”她翻开合同,“但要加一条:演出服穿工作室定制的文化衫,背后印‘烟火里的星星’。”

童彤突然指着电脑喊:“婉姐!微博私信炸了——有个叫‘阿婆的手工坊’的账号,发了段剪纸视频,配文‘能上你们的纪录片吗?我奶奶九十九岁了’。”

顾念凑过去,视频里是位白发阿婆,枯瘦的手捏着红纸,三剪两剪就剪出朵并蒂莲:“我孙女儿说,现在年轻人都看手机,没人看剪纸了……”

“联系她。”蒋菡婉摸出手机,“明天去拜访,带张婶一起——她俩都是手艺人,有共同话题。”

“婉姐!”冯琳从医院回来,举着手机,“王哥发消息,奶奶醒了,说‘快把我孙子的纪录片拍完,我要在病床上看’。”

会议室突然安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笑声。

“那今晚加个班。”蒋菡婉把策划案推到中间,“顾念整理小航的素材,童彤联系修相机的师傅,柴坤……”她顿了顿,“你去把文化衫设计图改改,阿婆的剪纸要印在左胸口。”

柴坤笑着应下,转身时瞥见窗外——巷口的广告牌不知被谁贴了张便签,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等你们的纪录片,我攒了一抽屉故事。”

夜色渐深时,工作室的灯依然亮着。

顾念把小航的素材导入电脑,鼠标停在一段未命名的视频上——那是今天下午,王哥蹲在电动车旁,背对着镜头说:“我没读过书,不知道什么叫‘记录’,就觉得……我儿子能把心里的歌弹给全世界听,挺好。”

她轻轻点击播放键,王哥的声音混着蝉鸣飘出来:“婉丫头他们啊,不是在拍我,是在拍每个像我这样的人——送外卖的、卖馒头的、剪窗花的……我们也有故事,也值得被看见。”

蒋菡婉端着泡面过来,看了眼屏幕,把叉子递过去:“这段留着当片尾。”

“嗯。”顾念吸了口面,“王哥说‘被看见’的时候,我突然懂了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个——不是为了火,是为了让每个‘我’知道,原来‘我’并不孤单。”

柴坤抱着文化衫设计图走过来,上面的并蒂莲剪纸泛着暖黄的光:“阿婆说她的剪纸要‘红得像晚霞’,我调了三种色号。”

蒋菡婉接过图,在“红得像晚霞”旁边画了个小太阳:“就用第三种,和工作室的灯牌颜色一样。”

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童彤举着修好的相机从器材室探出头:“莱卡修好了!明天早八点,王哥家楼下见?”

“见!”顾念把素材保存,文件名写成“被看见的人”。

窗外的晚风掀起窗帘,吹得桌上的场记板哗啦作响。板上的字迹被灯光照着,清晰得像刻进了时光里:“第1集第15场 2018年8月22日晴转多云”。

而在城市的另一头,王哥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给小航发消息:“奶奶说明天要穿新衣服,坐在镜头前给你们鼓掌。”

小航回复了个吉他表情,后面跟着句:“爸,我又写了段副歌——‘电动车的故事还在继续,下一站,是更亮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