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古镇奇事

  • 古镇傩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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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6595字
  • 2025-07-16 07:41:47

青石板路被百年脚步磨得发亮,路面湿漉漉的。林夏走在前面,“等等我啊!”妹妹林秋拎着裙摆小跑。这水乡古镇常年浸在水汽里,连空气都带着股湿漉漉的青苔味,古镇的巷子有四通八达的水系,刚绕过一座石拱桥,眼前就岔出两条窄道。

姐妹俩拐进一条小巷时,夕阳正卡在两堵马头墙中间,巷子窄得能伸手碰着对面的窗棂,木格窗里飘出晒干的艾草味。某扇门突然“吱呀”一声敞开口子,林秋吓得攥住姐姐的胳膊。“没人,”林夏朝门里瞥了眼,“估计主人也去看祭祀了。”

深宅的门楼高得压人,木门上的铜环一半被摸得发亮,另一半裹着暗绿的铜锈。林夏推开门时,门轴发出吱呀声响,前厅昏暗暗的,纯木质的房梁上爬着裂纹,“这房子比奶奶家的老柜还老。”屋内有股时间很久的发霉味道。正屋的雕花窗棂紧闭,窗纸被风鼓成圆鼓鼓的气球,恍惚间像有人在里面轻轻呼气。“走了,”林夏拽着妹妹往后退,后颈总觉得凉飕飕的,“光线太暗,看不清。”两人退出门时,门轴又“吱呀”响了一声,像在叹气。

顺着原路返回主巷,喧闹声突然涌进耳朵。林夏指着远处攒动的人头:“主河道在那边。”话音刚落,一阵铜锣声传来,两岸的人声浪般涌起来。她们顺着人流挤到河岸,路边当地穿蓝布衫的老人磕了磕烟杆说:“再往前是祭央巷,那拱桥上看表演位置最好。”

古镇正沉浸在一年一度“神女祭祀”的喧嚣里。这场延续百年的特色活动,早已是这古朴水镇的文化名片。每年此时,数不清的游客从各地专程赶来,天刚蒙蒙亮,主干道的河岸两侧就挤满了翘首以盼的人——有人举着相机调试角度,有人踮脚望向河道尽头,孩童被架在父母肩头,小手指着远处驶来的船队欢呼。

乡镇的乌篷船都装饰着带当地特色纹式的蓝布幡子,镇中心的河道从巷头通到巷尾。岸边沿街民居的屋檐下挂着铃铛,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叮咚作响,与两岸鼎沸的人声交织成热闹的乐章。

这场活动不仅让古老民俗得以传承,更成了古镇旅游的“引擎”。河道边的商铺里,酸梅汤的酸甜、艾草饼的清香飘出巷外;租汉服的摊位前,游客换上襦裙、戴好钗环,与古桥流水相映成趣;就连巷尾不起眼的手作银铺,也因祭祀中“银铃驱邪”的典故,引得众人驻足挑选。

一阵连续的锣声炸响,游船转入巷口,林夏看清了船内的两个女孩:船中坐着的那位神情肃穆,手里握着面手鼓;船头姑娘戴着青铜假面,面具上呆滞的表情透着股说不出的忧郁,一身蓝衣裹着身段,水袖垂在两侧。

她跳的是“河傩”,戴着面具的脸看不出神情,关节却硬挺地顿挫着:直膝矮身时贴紧船板,反折的手肘能摸到后颈,水袖随动作翻卷如浪,腕间银铃跟着船中央女孩敲出的鼓点脆响不断,踩着节拍变换着姿势。

船到河中央,鼓点陡然加急。姑娘的动作愈发激烈,折腰时后腰几乎贴住船板,旋身时关节发出轻响,水袖狂甩如乱草,银铃声不断。

“这是‘疯魔舞’,”旁边戴斗笠的老人开口,“演的是被河祟缠身的姑娘。”话音刚落,鼓点突然密如暴雨,姑娘的关节以诡异角度弯折,脚尖几乎踢到后脑勺,铃铛声混着喘息变得尖利,整个人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机械地跳着怪异舞姿。

“好!”岸上爆发出震天喝彩。林秋举着手机录像,兴奋地咋舌:“天啊,她骨头是软的吗?这老祖宗留下的舞,跳起来比机械舞还带劲!”

游船行至巷尾,祠庙前的广场上,一场隆重的“驱魔”仪式正等在那里。祭坛早已搭好,三只青铜鼎里香烟袅袅,穿黑袍的祭司肃立一旁,周围游客屏息凝神,目光全锁在从船上走下的跳舞女孩身上。

祠堂前的祭坛摆着三只青铜鼎,烟柱笔直地扎进暮色。祭司的黑袍扫过地面,围着那仍显疯魔的姑娘挥起特制鞭子,鞭梢抽得空气啪啪作响。那鞭子看着很旧,该是有些年头了,手柄上刻着古老花纹。女舞者的四肢还在抽搐,银铃在石板地上拖出细碎声响。

直到仪式终了,姑娘突然瘫软在地。岸上爆发出喝彩,所有人躬身谢幕,这场祭祀才算落了幕。

“听说演这个的姑娘,都得生辰八字硬。”卖酸梅汤的小贩突然开口,林夏回头时,他正用帕子擦着额角的汗,“换在以前,可不是谁都能演的。”

“什么意思?”林秋追问,“刚才船上那两个女孩,有什么故事吗?”

小贩往浑浊的汤里撒了把干桂花,声音压得更低:“这可不光是表演。”他粗糙的手指敲了敲油腻的桌面,“早年间,咱们这镇子出过桩邪乎事。”

林秋往前凑了凑,手机还攥在手里:“和那个‘疯魔舞’有关?”

“那舞是照着沈韵卿来的。”小贩一边忙着舀汤一边说,“沈家当年是镇上的大户,小姐沈韵卿生得跟画里似的,嫁了个教书先生,日子蜜里调油。可后来不知怎么就疯魔了——船中间坐着的是她的手帕交柳青鸢,俩人从小要好,这便是柳小姐为她驱河祟的场景。”

“河祟?”林秋眼里透着好奇。

“有人说沈小姐是突然着了魔,没半点得病的迹象。”小贩的声音又低了些,“就从她跟柳小姐去河边游晚回来,没过几天就变了个人似的,说话神神叨叨的,后来更是不顾体面,疯了似的四处游走。好好的大家闺秀,就这么成了乡里的笑谈。家里请了多少郎中都没用,只当是被邪祟附了体,请人做了几次法事也不见好。最后还是柳小姐,不知从哪儿打听来个法子,说要献身河祟,跟沈小姐做交换,替她受苦,这才举行了这场仪式。”他顿了顿,“所以船上那出,前面是疯魔了的沈韵卿,中间坐的便是送她去与河祟做交易的柳青鸢。”

“原来如此,”林秋追问,“那结局呢?沈小姐好了吗?她们真的互换了?”

“祭祀结束后,沈家小姐倒是平静了不少,也不再说胡话了,可整个人就跟废了似的,没过多久就死了。柳小姐也生了场大病,好在后来慢慢好了,还长寿活到九十多。“小贩接着说,“这柳青鸢散尽家财救闺蜜,乡亲们都称颂她的的美德和大义。后来被奉为‘神女’,祠堂里就供着她的像呢。”他舀汤的手顿了顿,“可是也有人传言,说沈小姐就是被柳小姐这‘好姐妹’嫉妒她的美貌和好姻缘,被设计弄疯的!这出驱魔大戏,压根就是场阴谋!不过这都是传言,真真假假…谁说得清哟。”

这时,穿祭服的主持手持麦克风站上高处的台阶:“诸位贵客!为添游兴、体味古镇古韵,特设‘祈福驱魔’深度体验环节!按照往年惯例,现邀几位有缘人,亲身参与这百年传承的仪式!名额有限,机缘难得!”

话音刚落,人群顿时骚动起来。看热闹的游客眼睛一亮,纷纷兴奋地举手往前挤,都想加入这场沉浸式“表演”。林夏心头被那股传说和刚才诡异表演勾起的好奇与不安正翻涌着,几乎是本能地,她也高高举起了手。

“这位姑娘,面相清正,福缘深厚,正合‘神女’之位!”主持的目光扫过人群,精准落在林夏身上,眼角堆起深褶的笑容,邀请着选中的游客进入场地中央。

人群愈发喧闹,争抢着剩下的角色。林秋也跃跃欲试,急得连声喊姐姐,可名额早已定下,连祭祀人员的“群演”都被几个热情高涨的游客抢了去。

“还缺一位‘恶童’!”主持的声音再次响起,盖过了嘈杂。

“恶童?”林夏愣了愣,刚才没留意还有这个角色。主持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片刻,最终落在个被母亲牵着的小男孩身上。那男孩约莫七八岁,怯生生地躲在大人身后。

“这位小公子,可愿一试?”主持笑着发问,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男孩兴奋地点点头,父母立刻抱起他,高兴的走到备选的群演旁边。

一群人临时套上略显粗糙的传统服饰,被簇拥着走向游船初始的码头。夕阳的余晖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古老的青石板上。空气中弥漫着香火、汗水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即将踏入未知的紧张气息。

游船再次启动时,林夏坐在船中央,裙摆垂到水面。船头站着穿碎花裙的女孩,船尾是摇橹的小男孩——先前只顾看舞者,倒没留意这个划船的孩子。“恶童”这称呼总透着古怪,林夏心里打鼓,这角色和沈韵卿、柳青鸢的故事有什么关联?

铜锣声再次响起,林夏按上船前专业人的指导敲响手鼓。碎花裙女孩随之起舞,起初动作生涩,转身时带着犹豫。可鼓点渐急,她的眼神慢慢涣散,四肢像被注入诡异力量,动作越来越激烈。水袖在空中甩出凌乱弧线,腕间银铃的脆响失了节奏,变得尖锐刺耳。

“你还好吗?”林夏低声问,对方没应声,四肢却以熟悉的诡异弧度扭曲起来。

林夏盯着她,满心疑惑:“太专业了吧?看一遍就学得这么像,真是天才。”

话音刚落,小船突然剧烈晃动,河面上掀起浪花。林夏趔趄着稳住身形,皱眉望向水面——这内河向来平静,怎会有如此大的波动?

更恐怖的事接踵而至。岸上的人声像被无形大手掐断,喝彩声变得遥远模糊,如同隔着毛玻璃。林夏下意识看向水面,心猛地沉到谷底:水面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竟映不出船上任何人的影子!光线飞速黯淡,四周被粘稠的昏暗笼罩,小船像被剥离出原来的世界,孤零零漂在只有鼓点、铃声和船桨“吱呀”声的幽冥之河上!

林夏的心提到嗓子眼,惊恐地望向船头。碎花裙女孩已彻底疯魔,四肢以超越人体极限的幅度疯狂舞动、扭曲,动作熟练得诡异!手脚上的铃铛不再是响,而是发出凄厉的金属刮擦般的尖啸,刺得人耳膜发疼。

林夏猛地扭头,看向船尾的“恶童”!那个原本看起来怯生生的男孩,此刻脸上赫然戴上了一张蓝黑色的狰狞面具!面具的线条扭曲怪诞,空洞的眼窝里,似乎有幽光闪烁,散发出浓烈的不祥气息!

船身仍在剧烈晃动。林夏死死抓住船舷,指节发白。她望向原本近在咫尺的祠堂方向——那祭坛的灯火,那庙门的轮廓,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前方只有一片望不到头的、吞噬光线的黑暗水域。

这诡异又恐怖的场面,让林夏手足无措。船身还在剧烈晃动,她只能紧紧抓住船两侧的木板,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掉进这深不见底的河里,她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幻象和新的时空中。

原本离祭祀庙门只有五六十米的距离,此刻却显得无比漫长。林夏望眼欲穿,却怎么也看不到庙门的影子,仿佛这船永远都到不了终点。

“难道河祟真的来了?”林夏内心无比惶恐的猜想,从未经历过这般窒息的恐怖。

“林夏!稳住,现在船上只有你是清醒的!得想办法带他们去祭祀门口,祭司能驱魔!”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林夏的心跳得像擂鼓,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一切太不对劲了,那个“恶童”定有问题。她集中精神,仔细观察着黑暗中男孩的身影。

借着微弱的、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光线,林夏隐约看到,男孩的手指在做着奇怪的动作。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她惊骇地发现,有几根极其纤细的丝线,连接着男孩的手指和船头那个疯魔舞动的女孩。

那些丝线在黑暗中几乎难以察觉,只有微弱的反光。林夏还看到,有黑色的气流顺着丝线,从男孩的手指流向女孩。就是这些丝线和气流,在操控着女孩的动作!

“原来如此!”林夏恍然大悟,如果再任由他这样下去,那个女孩肯定会出事。

她看向男孩,虽然看不清面具后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在诡异地笑着,仿佛在玩一场有趣的游戏。而且,他已经停下了划船的动作,任由小船在河面上漂浮。

林夏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朝着男孩大喊:“别玩了!快停下!”

男孩像是没听见,依旧摆弄着丝线。林夏急了,不顾船身颠簸,挣扎着挪到他身边,一把抓住那些纤细的丝线。

丝线冰冷刺骨,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手指。林夏强忍着不适,用力一扯,却发现线异常结实。

男孩发出孩童特有的尖利笑声,面具后的眼睛闪着幽光:“哈哈哈,有趣,好玩!~你不觉得看着她像提线木偶一样扭动很有趣吗?。”他的手指轻轻一挑,船头女孩的脖颈猛地向后弯折,银铃声骤然凄厉如哭嚎。

林夏的手指被丝线勒出红痕,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她看着女孩痛苦的模样,声音颤抖却异常清晰:“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恶童的动作顿了顿,怪笑道:“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当初可不是你要我这么做的?你看她这可笑的样子,任我摆布!哈哈哈!”那笑声里透着孩童的调皮,却藏着令人胆寒的残忍。

“我没有!我从没和你达成任何协议,立刻住手!”林夏厉声反驳。

男孩的笑声戛然而止,操控丝线的手指僵在半空。

“好吧,要我停手也可以,”他突然开口,“你去宗祠把那根鞭子偷出来毁掉。”

林夏立刻想起祭司仪式上挥舞的那根鞭子。她的视线钉死在面具骤然收缩的眼洞上:“那根刻着镇水符的鞭子?你把船划到岸边,我趁祭司不备换掉它,彻底毁掉。”

船尾传来布料摩擦声,男孩沉默片刻,突然咯咯笑起来。丝线骤然松弛,冰冷触感褪去。他重新拿起竹篙,篙尖入水时溅起的水花带着铁锈味:“好。要是拿不到鞭子,”声音像含着冰碴,“你们俩都得变成河里的新木偶!”

林夏松了口气,退回自己的位置,却始终紧盯着男孩,不敢有丝毫松懈。

小船在男孩的划动下缓缓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亮起来,岸边的声音也清晰了。林夏终于望见不远处祭祀庙的大门,悬着的心稍稍落下。

船靠岸时,祭司带着几个人早已等候在岸边,见船头女孩仍半疯魔着,立刻上前将她架往祭祀中心。

林夏跳上岸,湿透的裙摆贴在腿上也顾不上,几步冲到神情凝重的祭司面前,指着刚摘下面具、变回懵懂模样的小男孩,声音急切又清晰:“还有他!是他在操控那个女孩!他也得驱邪!”

众人被她激烈的样子惊得一愣,场面静了几秒,随即又被嘈杂声淹没。

祭司那双深陷在皱纹里的眼睛锐利地扫过林夏的脸,又落在男孩身上,像是在权衡着什么。片刻后,他缓缓点头,朝旁边使了个眼色。两个穿藏青色短褂的壮汉应声上前,将那小男孩也带往烟雾缭绕的祭坛中心。

复杂的驱邪仪式再次启动。烟雾愈发浓重,低沉的咒语仿佛从地底钻出来,祭司手中的鞭子划出凌厉弧线,每一次挥动都带起细微的气流。时间在压抑的气氛中慢慢流淌,过了许久,那女孩才茫然地睁开眼,眼神空洞地扫过周围欢呼的人群,像刚从一场沉梦中醒来,对船上的事毫无记忆。小男孩也恢复了怯生生的模样,甚至朝着林夏的方向,露出一个近乎透明的腼腆笑容,纯净得仿佛从未沾过阴霾。

喧嚣瞬间淹没了河岸。锣鼓声重新敲响,人声鼎沸,小贩的叫卖此起彼伏,夕阳的余晖温暖地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将刚才那冰冷彻骨的恐怖一幕映照得如同幻觉。

但林夏知道,那不是幻觉。后脊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指尖那冰冷滑腻的丝线触感,真实得让她心头发颤,勒痕隐隐作痛。

她找到妹妹林秋,后者正兴奋地拉着旁边一个游客描述“表演”的精彩。“秋秋,”林夏抓住妹妹的手臂,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刚才…在船上那段,你真的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岸上…一切正常?”

林秋转过头,脸上是纯粹的兴奋和一丝被打断的不解:“不对劲?姐,你在说什么呀?那个女孩演得太棒了!简直神还原‘疯魔舞’!我在岸边喊你名字喊得嗓子都快哑了,还问你‘神女大人感觉如何’,你理都不理我,完全入戏了!太专业了!简直完美!”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赞叹,找不到一丝伪装的痕迹。

林夏怔住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比刚才在幽冥之河上更甚。她环顾四周,祭典依旧热闹非凡,人群沉浸在节日的欢愉中,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插曲从未发生。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凝固成冰:或许,每一次被选中参与这场“驱祟仪式”的人,都会经历和她一样无法言说的恐怖。而事后,所有恐怖的记忆都会被悄然抹去,如同被河水冲刷干净的青石板,只留下旁观者眼中一场精彩绝伦、完美复刻传说的“表演”。而那个“恶童”……他每次扮演的,真的是同一个“存在”吗?

古镇的夕阳终于沉入远山,暮色四合。林夏混在人流里走向祠堂,香火缭绕中,她抬头望向神龛——那尊彩绘木雕神女像面容温婉慈悲,正是传说中的柳青鸢。

祠堂四壁挂着壁画,讲的多是柳青鸢生前的义举,与先前老者说的大致相符。只是壁画里,游船的掌舵人分明是个随侍柳小姐的家仆小厮,并非“恶童”。画中还提到,柳小姐大病初愈后,照拂了沈小姐留下的遗孤,多年后嫁给了那位教书先生。

神像前的香炉插满香烛,烟雾袅袅,模糊了视线。烟雾稍散时,林夏无意间瞥见神像低垂的右手——那本应合十或持莲的纤纤玉手,拇指与食指竟在极其细微地捻动,像在拈着根无形的丝线。

林夏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右手食指,被丝线勒出的红痕在昏暗里泛着淡淡的青,透着股不祥。

祠堂外的河道,在暮色中沉静如墨。柳青鸢——那位被奉为神女、散尽家财救闺蜜的女子,究竟是牺牲自我的义者,还是操控命运、借驱魔之名行加害之实的幕后之手?那个年复一年在“祈福仪式”中出现的“恶童”,是偶然被邪祟附身的无辜孩童,还是柳青鸢那早已被历史尘埃掩埋的、扭曲意志的延续?抑或是这古镇本身,为了维系那诡异的传说和仪式,而催生出的某种循环?

历史的真相,如同沉入河底的镇水鞭,早已被浑浊的河水与时光的流沙深深掩埋,只留下这永不落幕的“表演”,在每年的暮色中,无声地上演着无人记得的惊魂,供奉着面目模糊的神祇。而那根冰冷的丝线,仿佛还缠绕在林夏的指尖,勒进皮肉,提醒着她:有些黑暗,从未真正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