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宗门深处的那个凶神恶煞老头

玄元宗,矗立于云海之巅,琼楼玉宇连绵不绝,霞光万道瑞气千条。仙鹤清鸣穿梭于雕梁画栋之间,身着各色道袍的修士或御剑飞行,或步履生风,空气中弥漫着精纯的天地灵气与一股无形的、属于顶级仙门的威严。这里是无数凡人梦寐以求的仙家福地,是强者证道、弱者仰望的圣地。

然而,在这片恢弘壮丽的宗门深处,后山一处人迹罕至、灵气略显稀薄的山谷边缘,却流传着一个让新老弟子都噤若寒蝉的名字——赤阳子。

“喂,新来的,看到那边那座黑黢黢的山头没?离它远点!”一个负责洒扫的外门弟子,压低声音对旁边刚分配来帮忙的少年说,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忌惮,“那可是赤阳子长老的洞府禁地!”

“赤阳子长老?”少年好奇地探头张望,只看到一片被浓郁雾气笼罩的阴森山壁,连洞口都看不清,“听起来很厉害?”

“何止厉害!”洒扫弟子打了个寒颤,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你是没见过!据说五百年前,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金丹期执事,仗着有点背景,想强行闯入那片区域寻找什么稀有矿脉,结果…第二天被人发现昏死在山谷入口,一身修为被废了大半!丹田气海都差点碎了!到现在还瘫在思过崖呢!宗门连个屁都没放,只说是他自己擅闯禁地,触怒了赤阳子长老的洞府阵法。”

少年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凶残?宗门都不管?”

“管?谁敢管?”旁边一个路过的筑基期师兄听到了,嗤笑一声,带着点敬畏又有点幸灾乐祸的语气,“你当赤阳子长老是谁?那可是和咱们宗门老祖,‘南阳仙君’一个时代的人物!有传言说,他们当年是一同拜入宗门的兄弟!只是这位…性情古怪,深居简出,几千年都没露过几次面了。连宗主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师叔祖’!”

在宗门核心的传功殿,几位负责教授新弟子的元婴期长老闲暇时也会提起这个名字。

“赤阳子师叔…唉,他老人家炼器的手段确实是通天彻地,据说宗门的几件镇派之宝都有他参与炼制或修复的痕迹。”一位白须长老捋着胡子,眼中充满向往,“可惜啊,脾气太…太孤僻了。上次我去后山采集一味辅药,远远感应到他那洞府方向传来一股极其恐怖的煞气和威压,吓得我立刻绕道,连神识都不敢探过去一丝一毫!那感觉,比面对化神期的太上长老还让人心悸!”

另一位长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谁说不是呢?我入门时听师尊说过,这位师叔年轻时就是个煞星,一言不合就动手,下手极重。后来不知为何性情大变,把自己彻底关在了洞府里,几千年如一日,连宗门大典都从不参加。除了…嗯,除了南阳仙君老祖,似乎没人能和他搭上话。他洞府周围那片区域,就是咱们玄元宗默认的‘鬼见愁’,没事千万别去触霉头,死了都没处说理去!”

于是,“凶神恶煞”、“煞气冲天”、“活阎王”、“南阳仙君的禁忌兄弟”、“几千年不出洞府的恐怖老怪物”…种种标签被牢牢贴在赤阳子身上,在玄元宗一代代弟子中口口相传。他的洞府所在,成了宗门地图上一个鲜红的、无形的禁区标志。

然而,就在这样一个连元婴长老都讳莫如深的地方,今天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刚入门不到三个月,天资聪颖但也“天不怕地不怕”的新晋弟子,林婉儿。

林婉儿,豆蔻年华,明眸皓齿,一身崭新的鹅黄色外门弟子服也掩不住她跳脱的性子。她刚在传功殿听了一堂关于基础炼器材料的课,对炼器之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课后缠着授课长老问东问西,长老被她问得头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宗门炼器造诣最深者,当属后山的赤阳子师叔祖,你有本事就去问他吧。”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林婉儿完全忽略了长老语气中的调侃和周围师兄师姐瞬间变得煞白的脸色,只记住了“炼器造诣最深”几个字。少女的好奇心和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一上来,谁也拦不住。她打听清楚方向,竟真的一个人跑到了后山那片被视为禁地的山谷边缘。

“赤阳子师叔祖!赤阳子师叔祖!您在吗?”清脆如黄鹂鸟般的声音,打破了山谷死一般的寂静,也穿透了那层看似普通的迷雾禁制,直接传入了洞府深处。

洞府内,并非外界想象的血池骨山。相反,这里更像一个巨大、复杂、堆满了无数奇珍异矿和半成品法器的超级工坊。炉火常年不熄,映照着墙壁上密密麻麻、深奥无比的符文刻痕。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矿物和奇异能量混合的独特气味。

在工坊中央,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沾满不明污渍灰色道袍的身影,正佝偻着背,用一双稳定得不可思议的手,小心翼翼地在一枚鸽卵大小、材质不明的黑色圆珠胚胎上刻画着比发丝还细的符文。当林婉儿的声音穿透禁制传来时,那双稳定如山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刻刀在圆珠表面划出一道极其细微的、不该有的划痕。

“……”灰袍身影,正是传说中的“凶神恶煞”赤阳子。此刻,他那张被炉火熏烤得有些发黄、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没有半分煞气,只有一种极度的、近乎惊恐的茫然和不知所措!几千年了!除了定期送来材料的南阳子,没有任何活物的声音如此直接地侵入他的领地!

社恐晚期的灵魂在疯狂尖叫:有人!外面有人!在叫我!怎么办?!她怎么进来的?!禁制没拦住声音?!她会不会冲进来?!我要不要躲起来?装死?还是…还是启动洞府最后的防御杀阵把她轰走?!

赤阳子僵在原地,刻刀停在半空,呼吸都屏住了(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忘了呼吸),心脏(如果他还在意的话)狂跳得像是要撞碎肋骨。他感觉自己的元神都在因为突如其来的“社交”而颤抖。他下意识地想掐个法诀彻底封死洞口,又怕动静太大反而引来更多人…

就在赤阳子内心天人交战、即将因为过度“社交恐惧”而原地爆炸时,洞府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

来人一身朴素的玄色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慈祥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深深疲惫,尤其是一双眼眸,仿佛看尽了万古沧桑,沉淀着化不开的忧虑与沉重。正是玄元宗的老祖,南阳仙君——南阳子。

南阳子看着僵在原地、仿佛石化了一般的赤阳子,又“听”着洞府外少女锲而不舍、充满活力的呼喊,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追忆,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羡慕。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赤阳子混乱的心绪:

“赤阳…师兄,是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赤阳子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才猛地一松,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肩膀垮塌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他转过身,看向南阳子,眼神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噪音来源”的控诉,嘴唇蠕动了几下,却只发出几个干涩的音节:“外…外面…吵…”

南阳子理解地点点头,没见他有什么动作,洞府外林婉儿的声音瞬间被一层更强大的无形禁制隔绝,变得模糊不清,最终彻底消失。山谷恢复了死寂。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罢了,我已将她安然送回了外门居所,并下了禁口令。师兄放心,无人会来打扰。”南阳子走到赤阳子面前,目光落在了他手中那枚出现了一丝瑕疵的黑色圆珠胚胎上,以及旁边工作台上堆积如山的、散发着各种奇异波动的顶级材料——那正是他之前最后一次送来的东西。

南阳子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和凝重。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一种托付重任的决绝:

“师兄,此物…‘破界珠’,炼制得如何了?”他指着那枚黑色圆珠,“时间…恐怕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紧迫了。”

赤阳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手中的半成品,社恐带来的慌乱迅速被炼器大师的专注取代。他眉头紧锁,指着那道细微的划痕,声音依旧干涩,但清晰了许多:“此处…空间锚点…不稳。需…需‘虚空晶尘’…调和…稳定结构。”他抬头看向南阳子,眼神带着询问。南阳子最后一次送来的材料里,唯独缺了最关键的“虚空晶尘”。

南阳子看着赤阳子专注的眼神,脸上疲惫之色更浓,眼中掠过一丝深切的痛苦和歉意。他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力感:“虚空晶尘…没了。整个仙界…恐怕都找不到了。那场大战…波及太广,许多东西…都毁了。”

赤阳子瞳孔微缩。没有虚空晶尘,破界珠的空间锚定能力将大打折扣,强行催动,后果难料。他看着南阳子前所未有的衰败气息,心中那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

南阳子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的青色玉符,玉符表面流转着玄奥的符文,散发着微弱却坚韧的空间波动。他将玉符郑重地放在赤阳子满是老茧和矿粉的手中。

“师兄,此珠…必须成!无论付出何种代价!”南阳子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末路般的悲壮,“这枚玉符,内含我毕生对空间法则的最后一点感悟,以及…一些必须让你知道的事情。但,不要现在打开它!”

他的眼神锐利地盯住赤阳子,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嘱托:“答应我!一定要在破界珠炼制成功的那一刻,再打开这枚玉符!切记!切记!”

赤阳子握着那枚尚带余温的玉符,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复杂空间之力以及南阳子话语中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诀别之意。他虽社恐,不通人情世故,但对气息和能量的感知却敏锐到了极致。他隐隐感觉到,南阳子此来,不是送材料,而是…交代后事。

他看着南阳子苍白如纸的脸和那双仿佛燃烧着最后生命之火的眼眸,心中翻涌着无数疑问和不安。他想问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问南阳子为何如此模样,问这破界珠究竟为何如此重要…但几千年的封闭,让他早已失去了顺畅表达复杂情绪的能力。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个沉重而坚定的点头。他握紧了手中的玉符和那枚未完成的破界珠胚胎,浑浊的老眼中,只剩下炼器师面对终极挑战时的纯粹火焰。

“交…给我。”赤阳子干涩地吐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重逾千钧。

南阳子看着师兄眼中那熟悉的、属于炼器疯子的专注光芒,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复杂、混合着欣慰、悲伤与释然的笑容。他最后深深地、深深地看了赤阳子一眼,仿佛要将这位相伴万载、却几乎隔绝于世的师兄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

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南阳子的身影如同他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空间涟漪之中,彻底消失在这座堆满了材料与孤独的洞府里。

洞府内,再次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和赤阳子沉重的呼吸。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符和破界珠胚胎,又抬头望向南阳子消失的地方,长久地沉默着。洞府外,死寂的山谷仿佛预示着整个仙界的未来。他将那枚蕴藏着不祥秘密的玉符小心收起,深吸一口气,再次将全部心神沉入了那枚决定命运的黑色圆珠之中。刻刀重新落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专注,更加…不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