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川和少卿求了皇上的恩典,去天牢探监。天牢的一面墙上有个小窗,此时正明朗有光。隔着牢门,静川就看见楚王独自站在这束明光中。他的背影孤孑而又沧桑,像远山深处一株立于峭壁的苍松。
“六哥!”静川一声沙哑的呼唤,扰乱了他渺远的思念。他转过身,目光悠然地看着她和少卿。
“还不快开门!”少卿怒喝一旁的狱卒。狱卒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静川与楚王相拥在一起。“六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楚王紧紧拥着静川玲珑的身板,除了飞雪,他最挂念的人始终还是静川。
“六哥也好想你,知道你生了孩子,可惜我没有机会见她了!”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我不允许你有事!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静川这才抬起泪眼望去,他又消瘦又苍白,眼圈又红又肿,眼里尽是血丝,离昔年那个英姿勃发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相去甚远了。少卿上前来,他手里还拎着个大包袱。“王爷,还好吧?”
他身上的鞭伤已经好了许多了,在天牢里没有太医,他的伤好得极慢。
“我还好……”
“这天牢又阴又冷,你又有旧疾,得当心自己的身子啊!”静川抹了一把眼泪,把少卿手中的包袱打开,里面是两床棉被和两身棉衣。
“棉衣你穿在身上御寒,棉被有两床,一床铺在身子底下,另一床你晚上睡觉的时候盖。”说着,她就把床铺好了,另一床也铺在上面先暖着。
“天牢这种地方真是阴森,早知道就把暖炉也带来了!”静川边铺边说道。
楚王拉住她忙碌的手。“别忙了,待会我自己弄吧。你们好不容易进来一趟,陪我说说话就好了!”
“六哥,你怪我吗?”静川愧疚地问,“我早就知道你出了事,为了不引起皇上的疑心,我和少卿一直忍着没来看你!”
“说什么傻话呢,我们是亲兄妹,血浓于水,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怪你的……”
“我们没来看你也是为了要阻止飞雪入宫……”说到这,少卿眼里慢慢起了泪雾。楚王听出了破绽,现在他俩进得天牢来,难道?
“你们老实告诉我,是不是飞雪已经进宫了?”
静川赧然开口:“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十天前飞雪就进宫了……”
楚王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她还是来了……义无反顾地来了……
楚王弹起身子。“丽芸告诉我,你在京城各处路口设了暗哨……”
“是,我是等到了她!可她一心要救你,我拦她不住,只有成全了她!”
“她是你的亲妹妹,你就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你以为我不想拦她吗?可她说要与你生死一处……我还能做什么?”
楚王踉跄着身子退了两步,他怪不得任何人,他的飞雪,本来就是这样的!
“现在要怎么办呢?”静川也慌了手脚。“皇上那里肯定不会放人,他囚禁你的目的就是要引诱飞雪回来。现在你们俩都是他的网中之鱼,或烹或煮,全在皇上。”
楚王首先想到的并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飞雪会不会为了他而和皇上做交易。他不能再次承受失去飞雪的痛了!
晚上,林公公来落颜轩传旨:“皇上请您移步太液池。”
“知道了,多谢林公公。”
飞雪从床头的包裹里取出楚王的佩刀,月引以为她要做什么糊涂事,急忙阻止。“姑娘,皇上召见,您带匕首干什么?”
“我不是要伤害皇上,也不是要自杀,我带着它……以备不时之需。”
月引只得由着她把匕首带在身上。
飞雪走出落颜轩,外面竟然在下雪。月引给她系好披风带子。大雪纷飞,宫中每一处都似银堆玉砌。地面渐渐被雪覆盖。飞雪来到太液池,池上只有御船停靠在岸,御船上宫灯明亮。
皇上从船上下来,牵起飞雪的手。“白雪镶红墙,这么美的雪景可不要辜负了。”
皇上一挥手,太液池两岸刹那间燃遍了大红色的宫灯。灯一亮,漫天银花飞舞,如同烟花般绚烂。原来围绕着太液池一圈,每隔几步便悬着一盏赤灯,灯旁立一宫女,皇上一声令下,宫女齐齐掌灯,这才有了这浪漫的夜空。
飞雪仰首看着天空,火树银花不夜天,当真是极美!恍惚中,她重回除夕夜断桥上。“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凤冠霞帔,只有一块红盖头……飞雪,你愿意嫁给我吗?”
“好看吗?”皇上的话,将她的思绪拉回。“朕一看下雪了,想起你就是出生在这样的雪天,忍不住要给你个惊喜!”
飞雪嘴角微动,眼中的泪光隐隐闪动着。那样唯美的夜,终究化作了记忆里的一阵风。“来,我们去船上。”
飞雪像只没有感情的木偶,被他拉进船舱。御船宽阔,里头摆了两个大暖炉,火苗正旺。船中央是一张方桌,酒菜已经备下了。
皇上拉着飞雪入座,两人面对面坐下。皇上各自斟了一杯酒,邀她一起:“来,面对这良辰美景,干一杯!”
飞雪心中有了提防:“我不想喝。”
“你不会怀疑朕在酒里下毒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飞雪急忙解释。
皇上仰头喝了一杯。“这下你放心了?”
飞雪只好端起酒杯,也一饮而尽。这熟悉的画面在她脑海里跃跃欲动,那是与楚王初见时的暮秋,在公主府的后花园,也是有船的夜晚,她和楚王在船上吹着箫,赏着景……那样的赏心乐事,怎不令人无限回味!
“在想什么?”皇上看她那般失神。
“没什么……”飞雪一语搪塞,心里还是记挂楚王的处境。“是不是只要我答应了皇上,皇上便放了王爷?”
“只要你以后不再见他,至少朕会留他一条命!他终究还是朕的亲弟弟,朕也不想赶尽杀绝……”
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吧。飞雪泪雾飘起:“我要见他!”
“若是你答应了朕,自是不必再见他了……”
“我若见不到他,一切免谈!”
皇上没脾气了,手中的酒杯往桌子上一戳。
在飞雪的软磨硬泡下,她终于如愿见到了楚王。
透过天窗,楚王发现有雪花飘了进来,他伸手接住了几片。“下雪了……”
有了皇上的允许,飞雪如腾云驾雾般进了天牢。当她跨到天牢门口时,楚王玉刻般的背影映入她的眼帘。“王爷……”
楚王猛地回过身来,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儿从天而降。隔着牢门,彼此执手相望。
她发丝上还残留着雪絮,睫毛上还挂着冷冽的霜花,唯有那清澈的眼眸,依然热烈。狱卒打开了牢门,飞雪终于拥入他的怀抱。
好久好久,楚王才捧起她的脸,细致入微地瞧着。“你为什么要来?”
“整整七个月了,我想你……”
他何尝没有思念。见她又恢复到往日的模样,楚王微微一笑:“是归鸿还是连之?”
“是归鸿……”
她生孩子的时候,他不曾在她身边陪她。楚王引以为憾,滚落两行热泪。“只可惜,我连他的样子都还没见过……”
“如果能活着走出紫禁城,答应我,和归鸿一起,好好地活着……”
“那你呢?”
飞雪不知怎么开口。楚王仿佛看透她的心事:“你是不是答应他了?”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答应他!我是你的妻子,我们是一体的,生同衾死同穴……”
她眼中盛满了无奈,楚王怎会不知。“我不准你做傻事,我宁愿一辈子被困在这里,我也不愿你再回到他的身边……飞雪,不要丢下我……”
飞雪潸然泪下。她动摇了!“我不会离开你,谁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楚王抚摸着她的脸庞,两人拥吻在一起。突然一只大手生生将飞雪扯了回来,是皇上,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飞雪身后。
皇上怒目直视楚王。楚王回之以从容之色。“你已经见到他了,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飞雪挣脱掉皇上的大手,一道雪亮的寒光逼近了她的脖颈。楚王大惊,伸手去拦。
“我请求和王爷关在一起!”
“你威胁朕?”皇上暴怒。
“我不能答应皇上的条件!”飞雪直言以告。
皇上满面青筋,咬牙切齿。他不敢越雷池,怕那把匕首真的割破了喉咙。他愤恨地瞪着两个人,一个面无惧色,一个视死如归。他拂袖而去。
狱卒关上了牢门。楚王小心地取下她手中的匕首,进而握住她发抖的手。“没事了……”
飞雪以命相搏,终于换得和楚王在一起的机会。他和她一道坐在墙根下,她靠着他的肩,望着窗外飘飞的雪花。
“你知道吗?归鸿长得像你,特别是眼睛,又饱满又深邃……”
“就让他在风景如画的西湖畔长大吧。没有颠沛流离之苦,没有尔虞我诈之扰,无灾无难,无忧无虑,平凡一世,淡泊一生。”
“我们注定无法陪伴他长大了……”自幼无父无母的她,如何忍受自己的孩子也孤单一生!
飞雪的宁折不弯,让皇上生了大气。他在文华殿坐立不安,决定要严惩楚王,让飞雪后悔!静川和少卿听说飞雪也被打入天牢,双双跪在殿下,向皇上求情。
“皇兄,六哥是您的亲弟弟,飞雪也曾是皇兄爱过的,您忍心囚禁他们吗?”
“皇上请开恩!念在飞雪也曾伺候过皇上,求皇上网开一面,放他们俩出来吧!”
“放她?”皇上横掀眉毛,“不是朕囚禁她,是她自己拿刀威胁朕,要和朱见洵关到一起的!她那么想进去,朕只好成全她了!”
静川和少卿傻了眼。“那……那皇兄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她越是想和朱见洵在一起,朕偏偏就是要把他们分得越远越好!朕已经决定了,朕要把颜飞雪囚禁在落颜轩,把朱见洵发配到儋州!”
“儋州?”那可是天涯海角,远得不能再远了。“求皇兄开恩!儋州是蛮荒烟瘴之地,六哥身子不好,他哪还有命走到儋州?”
“倒在哪里,就在那儿埋了!”皇上怒形于色,“也不必到儋州了!”
“皇兄,你真的要赶尽杀绝吗?你就全不顾念手足之情了吗?”
“手足之情?他朱见洵拥兵自重,和朕争女人,他顾念手足之情了吗?”
“皇兄,你别忘了,当初是你横刀夺爱在先,是你抢了六哥的心上人!”
静川是他的亲妹妹,却口口声声向着楚王,全然违逆他的面子,这让不可一世的皇上难以下台。他一个巴掌甩过去,打完静川他就后悔了。长这么大,这还是他第一次对静川动手。
静川不闪也不躲,君恩如是,她只能承受。少卿心疼了,他揽过静川抱在怀里。“皇上处置楚王不过瘾,是不是也想处置我们?如果我们的存在,碍了皇上的眼,皇上大可一条白绫将我们赐死!”
“荣少卿!”皇上怒火射向少卿,“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朕叫板!你和颜飞雪一样,不过是先皇仁慈,你们俩才捡了小命的野种!没有静川,恐怕至今你还是将军府的一个奴才!”
少卿遭受莫大羞辱。“皇上!”静川听不下去了,“少卿是我的丈夫,你不可以侮辱他!人和人是平等的,公主也好,奴才也罢,只要他在我心里是完美的,他就配得上我!我从来没觉得我作为皇室血统有什么优越之处!”
少卿痴痴地看着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皇上被驳得哑口无言,他只能对着少卿撒气。“荣少卿,如今颜飞雪变成了戴罪之身,你也别想逃!静川认你,朕可不认你!朕要把你贬为庶人,你给朕滚出京城,永远别再回来!”
静川震悚极了。
少卿却正色以待,他视虚名如粪土,从来不介意这些。可是要与静川柔嘉分开,他却痛断肝肠。“静川,蒙你怜爱,视我为夫,我感佩于心,永志不忘。你好好保重,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我们就此永别!以后各自天涯,各安天命!”
“不!”静川大声喊出,“我死也不和你分开!”她态度坚决地看着皇上:“请皇上也将静川贬为庶民,驱逐出京!”
“静川……”少卿低声喊道,“别这样……”
“你疯了?你不在意公主的身份、皇室的血统,你的女儿也不在意吗?”
“皇室血统有什么好?宁安姐姐倒是有皇室血统,还不是被逼与心爱之人分离,远走大漠,异族和亲。端仪姐姐也有皇室血统,她更惨。父皇蒙尘,她像礼物一样被送给了瓦剌,嫁过去不到三年,就被瓦剌折磨而死……我算是幸运的了!我不想我的女儿和她们一样,被你们送来送去,成为你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皇上彻底被激怒了,额上的青筋凸起。“好!好!既然你对皇室血统这么不屑一顾,朕也就不留什么情面了!林升!”
林升碎步上殿来。“传旨,静川公主言行无状,目无君长,着褫夺封号,贬为庶人!限其五日内离开京城,不得延误!”
“这……”林升不敢接旨。
“你是聋了还是傻了?”皇上见他不动,更气了。
“是是是……”林升连连哈腰向外退去。
“静川拜别皇兄,领旨谢恩!”她磕下头去。皇上不敢正视她这死生不再相见的离别。少卿看着她头磕在地迟迟不起身,她虽嘴上说得这么决绝,心里也是有很多的不舍。舍不得她的母后,舍不得她的兄弟姐妹,舍不得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她抬起头,明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清泪,此时一股脑地全体宣泄了出来。“待静川拜谢母后养育之恩,自会在皇兄的世界里——消失……”
皇上别过身躯,单用沉寂的冷背对着她。他混混沌沌地闭上眼睛,无人看到他发红的眼角也是挂着长泪的。
周太后听到皇上的将静川废黜出京的消息,极为震怒。“你为了个不爱你的女人,不但囚禁手足,竟还将自己的亲妹妹也一并废黜,接下来,你是不是连哀家也要废了?”
“儿子不敢!”皇上也有悔意,那时那刻,他是让静川气糊涂了。
“你有什么不敢的,我朝天子从未有过废后之举,你呢,倒是开了先河了!吴氏并无太大过错,你偏宠贵妃,看吴氏不顺眼,竟然逆天废后……哀家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颜氏竟是你从见洵手中抢过来的!你是皇帝,兄夺弟妻,将来若传扬出去,你拿什么脸面去面对你的百姓!你还真是得了你父皇的真传,当年你父皇迷恋牧羊女许氏,还闹出了人命。结果呢?你父皇得到了什么?许氏夫妇死了多少年,你父皇就内疚了多少年!殷鉴不远,来者可追,你怎么就是那么执迷不反呢!”
“当时儿子也不知道颜氏已委身六弟……何来争抢一说!”皇上见周太后也向着楚王说话,觉得自己众叛亲离了。“朱见洵养兵蓄谋,早有不轨之心,儿子囚禁他,不光是为了颜氏,也是为了儿子的皇位和祖宗的基业!”
“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不用急着和哀家讲!哀家不舒服,你且退下吧!”
周太后气得不再理他。皇上满肚子火气无处撒泄,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天牢。
两个狱卒来回巡逻,看到楚王虽身陷囹圄,却有美相伴。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瞧瞧人家,快死的人了,还有绝世美人投怀送抱!”其中一个感慨道。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他呀,经常有美人半夜上门来看他,吃的穿的用的,什么也缺不着啊!”另一个也捂着嘴窃窃笑道。
“哎,男人做到他这份上,死了也值喽!”狱吏耍笑着走了。
快到年根了,天气越来越寒冷。起初还有棉衣御寒,自从下过那场大雪,仅靠棉衣也不行了。楚王怕是受了风寒,时断时续地咳嗽,这几天更厉害了。
“你怎么样?”飞雪听着他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心都揪起来了。她不断地给他搓手,让他整个身体暖起来。
“我还好……”飞雪连忙解下自己的披风搭在他身上,把他裹紧。“我不冷!”他想推掉,却被飞雪打断了。“还说不冷,你的手这么凉。”她一边搓热他的手,一边给他盖紧棉被。
楚王靠着墙根,眼睛却像钉子般钉在了她脸上。她的眼睛似两湾星空下的湖波,不知不觉就让人陶醉其中。飞雪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敛眉含羞。楚王拉着她的手,轻轻拥她入怀。
一阵牢门开锁的声音,打破了此间宁谧。皇上似天神般矗立在门口,看着他俩恩爱的模样,心里醋意翻涨,快要顶破皮肉了。飞雪为了楚王,拿性命相要挟,甘愿自受缧绁之苦,却将他的痴心情意踩在脚底。他怎能不气,不恨!
“哼哼,你们是把这监牢当成家了吧?面壁这么多天,可有一丝悔过之意?”
“要杀要剐,悉随尊便,何必多费唇舌!”楚王连同飞雪一起站起身来,不卑不亢地说。
“你们想做同命鸳鸯,朕偏不如你愿!朕要把你发配到儋州,把飞雪留在京城,一个天南一个海北,你们这辈子也别想再见面了!”
“我不留在京城,我和王爷同去儋州!”
“你想得美!”皇上箭步冲上去,“你让朕颜面扫地,朕那样爱你,却换不来你的一丝丝真心!”
“你根本就不爱我,你爱的只是美色!”
皇上被指责得无地自处,食指怒指楚王。“他不是贪恋你的美色?”
楚王凛然道:“初见之时,最吸引对方的也许是容貌。可是,真正的爱是要两情相悦的。你不懂爱,你的爱只是占有而已。”
“你可真是情圣啊!朕不懂爱,你懂吗?你的宁安是怎么死的?你的王妃又是怎么死的?还有周琼芳,你为了这个女人,竟让她守了五年活寡!你知道吗?她的第一次是给了朕……”
楚王心中一凛。“一个女人的痛苦,你懂吗?”
“你是真心喜欢她吗?”楚王反问道。“如果不是,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
皇上被回怼得张口结舌。“朕不跟你逞口舌之快!反正三日后你们就要破镜分钗了,朕倒要看看,你这情圣还怎么当得下去!”
“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分开我们,即便我们天涯海角、风流云散,只要我们的心在一起,我们就不会屈服!”飞雪铿锵有力的信念让皇上忿然作色,他心里一直憋着一个问题:“朕最后问你一句,你待在朕身边四年,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朕,哪怕一丁点、一瞬间?”
飞雪缓缓摇头。“我不想骗你,从来没有,我的心只给过王爷一人……”
飞雪的真心剖白让楚王满眼感动,让皇上怒形于色。皇上看见他俩站在一起就嫌恶,他一把扯过飞雪,三两下就把她从牢房里拽出来了。
“关门!”皇上疾如雷电,要求狱吏锁好门,楚王被挡在了牢门里边。“朱见深,你干什么!快放了她!”
“皇上,你干什么呀!”飞雪极力挣脱。皇上揪着她,将她甩进隔壁牢房里。狱吏站在门外,不敢吭声。
“朕就是太骄纵你了,事事由着你顺着你,你却把朕骗得团团转,说穿了,朕也只是中了你的美人计而已!你把朕当什么了!朕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天子之怒!你加诸在朕身上的耻辱,朕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说着,皇上把飞雪拎到有蒲草的地方,疯狂撕扯她的衣服。狱吏一看,急忙背转过去不敢再看。飞雪拼了命地维护自己的清白:“我已经不是你的妃子了,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皇上根本不听这一套,一只大手掐住飞雪的两只手臂狠狠地摁过头顶,另一只大手扯下了她的衣带。她身上的匕首被掷了出去。飞雪想挣脱他的魔爪去抓那把匕首,可是不管飞雪怎么挣扎,都逃不开那发疯的野兽。“王爷!救我……”
楚王听着飞雪的求救,却无计可施,他对着牢门大锁拳打脚踢,一点用都没有。“朱见深,你个浑蛋!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朱见深!你还是不是人啊!朱见深,你放了她!你还不如杀了我们!朱见深!!”任凭楚王拍烂了门板,喊破了喉咙,他也是出不去的。
随着飞雪的一声惨叫,她还是被皇上给占有了,那种撕裂的痛,那种蹂躏的痛,她觉得自己像死掉了一般。
孤月悬于上空,天窗灌进凄凄冷风,吹起了已是狼藉的蒲草。过耳的声音,是楚王缩于墙那侧一声声凄绝的呼唤:“飞雪……”她受辱,他却无能为力伸以援手,他已是痛心入骨。
听着楚王的呼唤,飞雪渐渐才恢复了意识。她孤零零地躺在蒲草上,四肢僵麻,又冷又疼。她悠悠地抬手,收了收胸前破烂的衣服,眼角溢出大颗的珍珠泪。
她放眼看去,牢门似乎是被上了锁,她与楚王仅一墙之隔。她忍痛坐起身来,脑子里昏沉沉的,像被撞击了一样。她捂着胸前破碎的衣服,吃力地站起来。她双腿软麻,一步一步地挨到牢门。果然门上横着一把大锁,她被锁进了这黑牢里。
她贴着墙,扒着墙与牢门的缝隙,气若游丝地低喊道:“王爷……王爷……”
楚王听到了飞雪的呼喊,浑身有了力气,他也挨过去,想从缝隙里看一眼。奈何墙壁厚实,缝隙太窄,根本什么也看不到。“飞雪……你怎么样?”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飞雪眼底有泪泉漾出。她既已是嫁给了楚王,便绝不容许别的男人再碰自己!此身已不再唯他所有,她的心好痛……她想起断桥上那个雪夜,“自今夜起,我便只属于你一个人了……”就是这简单的一句承诺,她都做不到了!
“王爷,对不起……”半晌,她悲伤地说。
“不要说这样的话……”楚王安慰她受伤的身心,“我恨我自己没有力量救你……飞雪,答应我,要勇敢地去面对困难,面对不幸!”
飞雪还是跨不过去这道坎,眼泪簌簌而落。楚王听不到她说话,害怕她胡思乱想,急切地把手伸出去。“飞雪……”
飞雪看着他在阴暗中送来的温暖,心底的冰层才有一丝丝的融化。她攀着牢门,尽力去够他的手,可用尽力气,也只能碰到彼此的指尖,已经破碎的绮梦终究是残缺的了……仅一墙之隔,却再也触碰不到彼此。
她放弃了!她无力地枕于墙面,任冰冷的月光绞碎生命的最后一点暖意。楚王也佝偻着身子,颓废地贴墙而靠。飞雪的耻痛他感同身受,那对女子而言,无异于摘胆剜心,创深痛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