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难得清静的傍晚!厨师刘姐简单做了一口饭,牛大力叫老黄头儿过来一起吃。老黄头儿从门房里拎了瓶二锅头,想让牛大力喝两杯。厨师刘姐不喜欢和穿的邋里邋遢的老黄头儿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她简单吃了两口就坐在门口玩起了手机。
牛大力喝酒不行,倒了杯白开水就着一盘土豆丝、一碟中午吃剩下的花生米和老黄头儿侃起了大山。
老黄头儿说:“你这当领导的,不喝酒咋行?”
“我哪是什么领导啊,就是个打工的。”
“那也比俺们官大,是个官都是俺们的领导。”
“哈哈,你这话说的。好像谁的话都得听。”
“可不是,当官的话儿都得听,做不做那就难说啦,哈哈哈......不过说起来还有谁比俺们这些穷了吧唧的土老帽儿更没地位的?”
“咱们国家人人平等,老百姓咋了,照样也是国家的一份子。”
“说是那么说,谁不想当个官,有权有势的。”
牛大力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对权利和金钱如此敬畏,他想不明白索性就扯开话题:“老黄,你少喝点儿啊!别喝醉了。”
“没事儿,有我的小笨狗儿哩,它一有动静,我立马就能起来。”
“小笨狗可没坦克厉害吧?”
“咱的狗哪能和马总的外国狗比呢?不过咱这小笨狗听话、通人性。”老黄头儿说完话往院外瞭了一眼,小柴狗正在院里撒着欢地乱跑,没有了坦克的震慑,它就像放飞了自我的风筝。
牛大力见老黄头儿说起来没有停下的意思,到门口对厨师刘姐说:“刘姐,你先回吧。这也没啥收拾的,一会儿我弄就行了。”
刘姐对着微信里什么人说了句话,扭头说:“那我就先回了,盘子扔桌子上就行,我明天过来洗。”
老黄头儿的儿女都搬到了城里,房贷、车贷把在城里生活的孩子们紧张得够呛,老头儿去城里住了两天不习惯那种紧张兮兮的生活又回到了村里。俩人唠着唠着天色暗了下来,牛大力回到办公室把今天的工票开了,填写了每日种植记录。他伸着懒腰推开玻璃门,院门上一盏明亮的照明灯在漆黑的天空里划出一片白茫茫的伤痕。门房里的音乐播放器正亢奋地唱着乡土气味浓厚的情歌,伴着老黄头儿的呼噜声催眠者玩累了的小笨狗。牛大力打开侧门出去,正在寻思要不要喊老黄头儿起来关门,他屋里的小门就开了。
跳广场舞的人比春天少了许多,白天妇女们大多都去打个零工、干点儿农活儿,到了晚上就再也没有精力蹦蹦跳跳。几个家境条件好一点儿的妇女和在家带孩子的媳妇儿还兴致勃勃地跳着广场舞。一些贪玩儿的小孩子在路灯下面追逐打闹,睡意全无的牛大力溜达着走上大桥,准备沿着碧水河散步遛弯。
桥头,小福推着自行车影影绰绰地在路灯下痴痴地望着什么。挎着一个时尚的小皮包,换了身漂亮衣服的厨师刘姐和另一位打扮入时的妇女从大桥上下来,她们似乎不属于干活劳累的那一拨人又不愿意在加入聒噪的广场舞的行列。牛大力恍惚以为自己正在市区的某个公园里遇到了熟人,刘姐和他打了个招呼就走了。牛大力正自寻思着平日里散步不是遇见那位中风后练习脚步的大叔就是那几位天不亮就起来快走健身的老阿姨,年轻一点儿的妇女们在村里散步遛弯的着实不多见啊。
“嗨,你干啥去啊?”小福在黑影里喊。
牛大力恍然回过神儿来,夏天过去了一大半,原来他自己已经好久不出来散步了。他对小福说:“遛弯,你干啥嘞?这么晚还不回家?”
小福装着大人的口气说:“早着哩,去哪遛弯啊?”
“沿着河边走走。”
“走,走吧。”小福显然要和牛大力一起走了。
俩人沿着碧水河边上的小路朝村外走去,路灯越来越少,天上的星星越来越亮。那条闪着宝石般光芒的银河在黑夜里洒下一路微微的亮光,墨绿色的树木在微微发白的道路旁边张牙舞爪,河水赶夜路一般哗哗地流淌。到了村口,牛大力担心耿长水在家担心,让小福趁着还有路灯骑车回家。小福没事儿没事儿地大声说着,牛大力只好说:“我也要回了,你骑车先走。”小福恋恋不舍地骑着车回去了,牛大力贪恋这份难得一见的星空,又回身走向了村外。
一位穿着水裤偷偷在河里电鱼的大哥在河边整理着器材用具,他把一箱电晕了的手指大小的小鱼绑在摩托车的后座上。牛大力心里却有了几分害怕,四周一片黑暗,稍远处是桔梗地的帐篷。他随即折身往掌着灯的杨老三那里走去。
“三哥,睡了吗?”
杨老三没有答应,起来掀开门帘,说:“小、小牛子啊,你、你咋来了?进、进屋。”
屋里摆着一张竹板折叠床,被褥还叠的整整齐齐,帐篷中间用砖头支了张小桌子上,上面塑料袋里放着点儿小咸菜、花生米,搪瓷饭盒里放着几个饺子,一个玻璃杯里的白酒快要喝干了,桌子边上还有大半桶桶装散白酒。杨老三让牛大力坐在床上陪他喝两口,牛大力说:“不喝了,我这没事儿瞎溜达呢,就走到你这儿了。晚上没啥事儿吧?”
“没、没事儿,这、这荒郊野外的,没、没人过来。”
“我刚才在河边看到一个电鱼的,吓我一跳。”
“甭、甭理他,那、那有啥吓、吓人啊?”
“胆小吧,嘿嘿。上回他们是不是把人癞皮狗揍了一顿啊,叫我我都不敢来。”
“嘿,你、你知道就行啦,这、这事儿不、不能说。癞、癞皮狗问、问我,我、我啥也不、不知道,”杨老三磕磕绊绊地说:“干、干到月底,俺、俺也不、不干了。老、老说是老五给、给找得活儿,俺、俺不干了。”
“谁说的啊?三哥干得挺好啊,干啥不干了?”
“你、你不懂,村、村里人见俺挣、挣钱就眼红。谁、谁爱干谁干吧。”
牛大力说:“干好咱自己的活儿,管他们干啥啊?”
杨老三坐在一块水泥砖上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夹起一个饺子送进了嘴里说:“尝尝饺、饺子,俺娘最、最喜欢吃得葫、葫芦馅。”
牛大力笑了笑,说:“不了,三哥,你赶紧吃吧。吃完了早点歇着。”
天天的星星赶集一样,将安静的夜空点缀成了熙熙攘攘得街市。夜空下的人们停止了一天的忙碌,在甜美的梦乡里纷纷赶着奔向属于自己的那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