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刘丰献策水攻长社

时间倒推半年。

东魏武定六年，九月初。

河南颍川境内，颍川战局。

高岳十万大军攻打王思政八千守军驻守长社城，已长达五月有余。

期间高岳发起强攻不下百次，悉数徒劳无功，只得凭借军力和国力来围城，孤困长社城内的王思政。

慕容绍宗仰望长社城墙，捋着胡须叹息道：“这颍川地处平原，然而这长社城确实被王思政修缮得固若金汤，坚不可摧。

我等自去年四月下旬开始围城，迄今四月有余，依旧寸功未立，军粮辎重消耗无数，眼下必须要找到一个突破口了！”

刘丰进言道：“可如若继续采用强攻，肯定是不行的！只会徒劳增加伤亡。”

高岳觉得刘丰是在变相指责他只会强攻的战术，遂有些怄气道：“攻城之事不急于这一刻。

眼下王思政固守长社，而关中宇文黑獭又向来视听调不听宣的王思政为偏师，至今未曾派一兵一卒来驰救。

如今王思政已然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诸将只得附和主帅高岳。

高岳便引诸将入中军大帐内。

高岳大马金刀落座主位，唤来随军奴仆斟茶予诸将饮用：“眼下行军在外，不可白日纵酒，诸位权且饮茶一杯，以提神醒脑！”

刘丰性情勇悍急躁，迫于高岳权势，只得配合落座饮茶。

正待高岳气定神闲享用好茶时，帐外忽闻传令兵的报令声。

刘丰本就坐立难安，遂出账拿过军令，奉与主帅高岳和副帅慕容绍宗看。

军令来自晋阳，乃是高澄亲笔所书，大体意思是：“你高岳和慕容绍宗在寒山和涡阳两场战役中，不是势如劈竹吗？

怎么如今到了颍川，打了快半年还不能收复故土呢？

你高岳如今拥甲十万，四方州郡为你提供源源不断的粮秣辎重，你却寸功未立，难道是想养寇自重，也想当第二个侯景吗！？

还有，你高岳如今正值力壮，权势睥睨四野，却不尽心攻克颍川，难道是想要沦落到个一朝失势被犬欺的下场吗！”

高岳面色大骇，心中暗自感慨：“大侄子高澄往日催促自己尽快攻破长社的军令不是没有。

但言辞如此激昂，连堂叔都不愿称呼的信件，确实是第一次遇见！”

高岳那张正派的国字脸顿然窘迫不已，好似百口莫辩：“我...”

高岳墨守成规的内心，蓦然想起了徐州是那张初显剑眉星目的稚嫩面容。

高岳心想：若是我那早慧的从孙在，局势会不会好很多呢？

高岳晃头，很快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乃甚有些荒唐的想法。

慕容绍宗看出了高岳的窘态，劝慰道：“太尉，大将军也是爱之切方才言辞如此凿烈，你不要太过挂怀！”

高岳自然知晓高澄并未猜忌自己，否则遣来的书信就该是要自己回晋阳一叙的军令，可内心依旧有些受挫。

高岳为官清廉，性情老派，自知统兵才能有限，如今为高澄一封书信所打击，顿生退位让贤之心。

三十八岁的高岳遂紧紧握住四十九岁的慕容绍宗的双手：“燕郡公，两年前的寒山大破萧渊明和涡阳大胜侯景，实际都是你在指挥。

如今颍川战局焦灼不下，不如一如当初，由燕郡公你来全权指挥？”

慕容绍宗认为军事已定，不宜生变为由，推脱不从。

高岳：“燕郡公，莫不是也在害怕那王思政？认为如今的颍川是个烫手山芋，不愿担责？”

慕容绍宗：“太尉莫要激我，为朝廷分忧，自是为人臣子分内之事，我在太尉身边辅佐你足矣！”

在两人的一番退让下，慕容绍宗再次成为了东魏军的实际统帅。

刘丰耳闻高岳的寒山一词，灵感突然迸发，进言道：

“寒山战役中，梁将羊侃在泗水下游建筑大坝，拦截泗水，使得泗水上游的沿岸地区积水难消，从而水淹位于泗水上游的彭城。

当时的彭城饱受其苦，若非萧渊明那厮胆小如鼠，不肯进攻，彭城恐怕早就落入敌手！”

刘丰手指羊皮地图上的长社局势，继而献策：“长社西面流经有洧（wei）水，我们可以效仿羊侃当初拦截泗水，在洧水下游修建堰坝，拦截洧水上游之水，从而水淹长社！”

【洧水：自西北流向东南，途径长社，最终汇入黄河】

慕容绍宗深以为然：“此计可行！”

慕容绍宗遂派人在洧河下游、长社城东南面，筑造堰坝。

眼见东魏军在洧河下游大兴水利工程，长社城头上的王思政只觉危险不妙，连忙遣信向长安的宇文泰求援。

王思政赶紧下令建造楼船木舟和土山，以备不时之需。

数日后，方颡广额的宇文泰收到王思政的求援信件，冷哼道：

“当初你王思政不是信誓旦旦地说道，若如敌军采用水攻，自己可以守城一年无虞吗？

怎么如今慕容绍宗才刚开始修水坝就开始慌忙，从而愿意遣信向自己低头了呢？”

宇文泰当即在朝堂上召开百官会议。

百官议论纷纷。

于谨进言：“王思政不听朝廷号令，之前经略河南、风头正盛的时候多次拒绝朝廷主动派遣的援军。

如今因为他当初一意孤行进取颍川的行为，致使我朝大军需要应对高岳的十万，陷入危难。

我看王思政恐怕是有侯景之志！还请丞相定罪，方能彰显国威。”

赵贵和侯莫陈崇等大多数官员纷纷附和于谨的观点。

宇文泰看着众人一语不发，因为这群所谓的大多数官员都是他的嫡系亲信。

李虎委实看不下去，表态道：“王思政功勋卓著，两袖清风，是大魏的功臣！你们身为柱国大将，怎么能落井下石呢？”

【李虎：出身陇西李氏，唐朝开国皇帝李渊的祖父，二凤的曾祖父】

【李虎是贺拔岳的旧部，在贺拔岳遇害后，曾打算拥立贺拔胜继任，未果，方才跟随宇文泰。】

【五胡十六国时期，关中被祸害成了人口稀疏、经济破落的动荡地方，而陇西一带相对而言还是较为安定的，所以李虎背后的宗族力量还是很强劲的，不需要对宇文泰太过奴颜婢膝】

宇文泰不由得皱起眉头，暗自思索：

他王思政一不贪钱，二不恋权，三不好女色，那他究竟想要什么呢？

难道是匡扶社稷？

如同政治机器一般冷酷无情的宇文泰很快否定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宇文泰并不太愿意相信乱世之中还有有所谓匡扶社稷的忠义之士，反而更倾向认为那不过是野心家的政治口号而已。

难不成他王思政想要的是人心？

宇文泰细思极恐，有些不确定，但宇文泰知道：王思政此僚并不愿尽心效忠于自己，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四十三岁的元宝炬高坐御座，身前还设有帘幕。

元宝炬看着面前为宇文泰所设置的帘幕，顾自冷笑。

元宝炬深知：“这薄如蝉翼的帘幕，美其美曰是，御颜高贵不能显露给他人所见，实则是宇文泰对自己这位傀儡天子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