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有五六年没有回家了吧。”杨源心里估摸着，确实有这么久了。
年少时总觉得一年时间很长，给大户放牛，躺在牛背上吹山风，一吹吹一天，无聊的很。
那会总希望时间能过得快点，等他长大了就能做很多事，还能帮家里挣钱。
每天都在憧憬：当大人真好啊！
到现在，二十六七岁的年纪，才发现时间过得真的很快。在山门闭关修炼，一晃眼，竟然十年过去了。
这十年中，他就回过一趟家。
尽管山门每年都会把他的利钱寄回家，但毕竟一年就十二两银子，一家人吃吃用用就差不多了。
上次收到大娘寄来的信，说是他每年寄回家的银子，她都会攒一些下来，现在家里要盖新房子了。
当时杨源看到家书，心里也是万分高兴。
城郊地价便宜，购置土地应该不用花太多钱。前些年村子里还是土房，造一间只需要一贯钱左右，折合白银二两不到。
近年来，匠造工艺提升，砖土房或者是木砖结构房子兴起，一间一层平房大概要十两银子。
杨源心想，老爹他们造不起大宅子，简单的新式木砖房，二层的五间房样式，造价二十两白银，造一间应该还是可以的。
“就算没盖新房也没事。”杨源拍了拍马车里的木箱子，心想，“这里的钱足够他们去县城买大房子了。”
想到老爹、大娘他们马上会见到这么多银子，杨源不禁高兴了起来。
……
杨巍坐在屋门口的大石块上，搁着脚，半个身子撑在大腿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言不发。
眼前是一栋倒塌的屋子，四面墙垮了两面，黄泥冲到了院子里，形成了一座小土坡。房梁从屋顶上滚下来，埋进了黄泥里。
这栋屋子新落成还没个把月呢，现在就倒塌了一半，只剩两个侧卧还能勉强住人。
这些年，杨家每年都能收到从神武门送来的十二两银子，除开每月家用，剩余的钱李萍都会存起来，十年间，一共存了三十两。
对小农户来说，三十两银子已经是一笔天价巨款。有了这么多钱，杨兴开始有了翻修房子的心思。
这栋老房子还是杨源三四岁的时候造的。那会似乎也是发生了什么天灾，屋子一夜之间垮塌了，一家人在邻居家住了快半年功夫，紧赶慢赶把新屋子给造出来。
这么一眨眼，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是该重新翻修了。
杨兴的提议很快得到了杨巍、李萍的赞同，不光是因为房子老旧，还因为杨宝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
杨兴找来了县里的工匠，核算了一下，两套土砖房，都按照双层五间楼的样式来造，总共需要六十多两银子，除去这些年攒下的三十两，还差三十多两。
找亲友邻居七拼八凑，总算是把钱的事解决了。
然后开始翻修屋子。
前些天，新屋落成。老杨家举办上梁搬新屋仪式，杨巍和杨兴两兄弟坐在屋顶抛馒头，一时风光无限。村里的乡邻都过来捧场。那些个老太婆平日里走路颤颤巍巍的，抢起馒头来比年轻小伙还生猛。
谁曾想，昨夜一场暴雨，引发了山上的泥石流，直接将这栋新房子冲垮了。多年攒下的三十两银子没了不说，还欠下了三十两银子的债。
杨兴和李萍二人一大早就挨家挨户去送玉米，希望那些借了钱的亲友邻居，能多宽限几天。
还有他们那个好儿子吴家乐，听说家中屋子倒塌了，也在县城的几个狐朋狗友那边借钱。
三年前那老妇过世后，因为忌惮体内的七虫七尸丹，吴家乐又跑来了杨家桥村，想请李萍出面去山上说道说道，帮他讨个解药，也好还他自由。
听闻杨源在山门修仙，已经踏入仙道，成了仙人，喜得这事暂缓不说，又给杨兴当起了干儿子。就想着哪一天杨源回来，给颗仙丹妙药，自己也飞升成仙了。
结果，仙人没当上，又欠了一屁股债。
下午，杨兴、李萍二人回来，都是苦着一张脸。杨巍看他们的模样就知道这一趟去，没讨到半句好话，还挨了好几顿骂。
村里就是这样，你好的时候一个个上门称兄道弟；出了事，全都避而不见，甚至落井下石。
“今年过年，阿宝的新衣服怕是要没有了。”李萍唉声叹气。
“阿宝已经长大了，这点道理她懂的。”杨兴安慰了一句，他忽然问，“阿宝是不是也该到了找婆家的时候了？”
杨宝年方十六，确实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但是杨兴这会有此一问，显然不是真正想给杨宝找户好人家，他是贪图男方的那点彩礼钱。
杨巍摇摇头：“大哥，媒婆都还没上门来，你急什么。”
“就说，你难道还想阿宝明天就嫁出去吗？”李萍帮衬着说。
听他们这般吵嚷，躲在一旁的杨宝蓦地眼圈一红，一个人心不在焉地往村口走去。
“我就这么说说。”杨兴叹道，“只能盼着家乐能带来好消息了。”
吴家乐这几年在釜阳县和禹州跑商，多少能挣点钱，但他花钱也快，挣到的钱从没拿到家来，就已经被他花完了。
经常自己吃饱喝足了，然后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回去杨家桥。
杨巍撞见过他几次，知道这人死性不改，也没想过要靠他。
这种时候，他心里想的，始终是自己那个在山门修道的好儿子，可惜这个儿子已经有五六年没有回家了。
他眼睛酸涩，沉默了一会
“再不行，我上一趟山，去找找源儿。他在山门有威望，我们借些钱还是容易的。”
杨兴冷哼道：“找他有什么用。五六年没回家了！他啊，八成是一个人在山门好吃好喝，早把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忘了！”
“你怎么好这么说！上次我们上山，人家不是说源儿在闭关修仙吗？咱们杨家啊，又要出仙人了！”
“你这婆娘整天瞎唠叨！丢不丢人啊！”
这会，杨宝忽然兴冲冲地跑回家。
“大爹大娘，二爹！快去村头看看！看看谁来了！”
一家人正在气头上，杨宝忽然这么大呼小叫的，都有些心情烦躁。
“到底谁来了！”
该不会是家乐那王八犊子吧……杨巍禁不住杨宝的缠闹，只得随她去村头看看。
一到村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队人阵仗浩大地从烟火气中走来，顿时把老杨看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