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城的月光长着绒毛。
阿青贴着城墙阴影移动,腕间骨戒微微发烫。戌时三刻,这座城开始吐出青灰色浓雾,雾中浮动的磷火拼凑成四个时辰前的街景——戴孝妇人还在西市买纸钱,驼背老叟正给糖人点朱砂痣。
“啪嗒“
一颗裹着糖衣的眼珠滚到脚边。卖货郎的独轮车吱呀作响,车上玻璃罐里泡着的却不是蜜饯,而是上百颗刻着字的牙齿。阿青握紧新生的龙爪,发现所有文字在触及他目光的瞬间都会融化。
「别看」龙魂的警告带着颤音,「这是言咒之墟」
绕过第七个街口时,阿青终于明白何为“哑境“。屋檐下挂的灯笼全用线香吊着,火光在琉璃罩里烧出哑剧。面摊老板用面团捏出逃犯通缉令,蒸笼掀开的刹那,蒸汽里浮现出他的画像。
“客官要阳春面还是刀削面?“
跑堂突然贴面耳语,阿青的龙鳞应激暴起。这人没有舌头——口腔里盘踞着条白骨蜈蚣,齿间还沾着青石村特产的槐花蜜。
混沌道典自动翻页,显现出碎玉城地脉图。阿青瞳孔骤缩,整座城的地下管网竟构成龙喉形状,而城主府正好卡在声带位置。跑堂的指尖开始渗出墨汁,在桌面写出:三更天,葬字冢。
更夫敲响子时梆子时,阿青正躲在义庄棺材里。与他同棺的是具无脸尸,尸身缠满写着生辰八字的布条。当月光移过棺盖缝隙,那些布条突然立起如蛇,将八字烙在他手臂上。
葬字冢是片碑林。每块残碑都生满嘴状肉瘤,吞吐着写有禁忌的纸片。阿青踏进坟场的刹那,所有肉瘤同时转向他,喷出带着檀香味的血雨。
“你迟了七步。“
声音来自碑顶的白衣书生。这人手持骨笛,笛孔里钻出丝竹声凝成的萤火虫。阿青刚要开口,书生突然扯开衣襟——他咽喉处嵌着枚龙鳞,与阿青胎记同源。
骨笛划破掌心。阿青的血滴在墓碑上,竟浇灌出朵墨莲。书生瞳孔里映出星图,手指在虚空写下:「紫微剜龙喉十二具,君为第十三」
碑林突然塌陷。阿青坠入龙喉深处,看见十二具山岳般的龙骨悬在虚空。每具龙尸的咽喉都被剖开,伤口处生出雷霄宫制式的青铜塔。书生拽着他的手按向自己脊椎,皮下赫然埋着块带血的龟甲。
混沌道典与龟甲产生共鸣。阿青脑海炸开三千年前的画面:雷霄宫主将龙族幼崽钉在祭坛,用他们的哭声炼成禁言咒。而此刻书生脊椎里的龟甲,正是最后一条幼龙逆鳞所化。
“啊......“书生发出破碎气音。阿青突然能听懂他的无声言语——这人竟是雷霄宫叛逃的言咒师,被罚永生承受剜舌之痛。
地面剧烈震动。所有无字碑渗出龙血,在空中汇成血色诏书。书生突然将骨笛刺入阿青眉心,笛孔里飞出三百年前的声音:「他们在你脊柱种了追魂钉」
阿青的龙爪贯穿书生胸膛,触到的却是团雷光。假书生炸成漫天符纸,真身声音从地底传来:「看看掌心吧」
骨戒不知何时变成血铃铛。阿青每走一步,铃舌就剐下一片魂火。整座碎玉城的傀儡突然停止动作,齐刷刷裂开嘴——他们口腔深处,都嵌着微缩的青铜缚龙桩。
「快毁掉地脉核心」龙魂的咆哮震落钟乳石。阿青冲向城主府,沿途建筑纷纷崩塌成甲骨文。当他踹开鎏金大门时,却见紫衣女子正在品茶,茶案上摆着春妮那只银铃铛。
“比预计早到半个时辰。“她弹指震碎阿青的护体金光,“这份礼物可还喜欢?“
铃铛里飘出青石村所有人的残魂,他们脖颈都拴着雷纹锁链。阿青的瞳孔彻底变成竖瞳,背后龙翼刺破衣袍,却在展翼瞬间被十八道雷柱贯穿。
紫衣女子抚过他淌血的龙角:“好孩子,你该学会接受命运。“
她袖中飞出的因果线扎入阿青脊椎,与追魂钉纠缠成索。混沌道典在此刻自动焚毁,灰烬重组出全新的《逆鳞经》,首页赫然写着:弑主者,得永生。
阿青在剧痛中捏碎血铃铛。
整座碎玉城响起龙族悲歌,十二具龙骨同时睁开流火之瞳。女子首次露出惊容,因果线被龙焰烧断的瞬间,阿青咬住她耳垂低语:“告诉雷霄宫,第十三具龙喉来了。“
城主府地裂坍塌。
阿青坠入岩浆时,看见书生站在对岸吹笛。那些音符凝成桥梁接住他坠落的身躯,而岩浆里浮起的竟是口儿童棺——正是他七岁时病逝用的薄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