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旴江医学当代名医学术精粹
- 陈建章 徐宜兵 周信昌编著
- 3534字
- 2025-03-18 23:28:58
上篇
鲁之俊
世界针灸学会联合会终身名誉主席
鲁之俊(1911—1999),江西黎川县中田乡人,著名中医外科与针灸学家。曾任延安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院长,中央卫生部中医研究院(现中国中医科学院)首任院长,兼原北京针灸骨伤学院与原北京中医学院院长,1978年任中华医学会与中华全国中医学会会长,中国针灸学会会长、名誉会长等职。他力争联合国世界卫生组织支持,于1987年在北京筹建成立了世界针灸学会联合会这一国际学术组织,被推选为终身名誉主席,成为当代世界的“针坛盟主”。鲁氏著《新编针灸学》一书,据称其底稿系早年在军中教学用讲稿,曾油印、石印、铅印多次,用以培训和指导治疗伤病员。此书于1951年由西南卫生书报出版社出版发行,内容通俗易懂、朴实无华、简明切用,不乏真知灼见,是一部摒弃文献抄录引证,源于临床纪实之作,颇有重印价值,特别是大量引进西医学概念以表述传统针灸,令人耳目一新,把针灸发展引上了一条中西医汇通的康庄大道。其针灸学说主要有以下四点内容:
一、“科学医学”论
鲁氏所谓“科学医学”,实即针灸的发展方向与最终目标。他在书中批判了那种以“科学医自居的人”认为针灸“不科学”的论点,列举针灸治病简、便、廉、验的事实,肯定“它的确是一门值得重视的科学”。他说:“针灸为我国传统经验医学之一,它能解决不少疾苦,有的我们现在尚不能解决的一些疾苦,也能有卓效。对急性病很好,对于慢性病也很满意……在群众中有高度信仰……”显然,这是来自反复调研与亲身体验的结论。他又说:“在群众实践中行之有好的效果,把它总结……改进,这样就是切合实际的科学理论”,还提到“日本很为重视”“望我们今后要好好研究,用唯物辩证的观点去批判和采用……而把中国古代医学—针灸和药物批判吸收过来,加以科学地整理、证明、充实和提高到进步的科学医学里去”。他明确指出针灸应当融入西医学,沿着科学化方向前进。另一方面,鲁氏也承认古代针灸有“浓厚的封建迷信外衣”“神秘的面孔”与“理论近乎玄学”之处,批判了那种认为针灸是尽善尽美的“国粹”而不可“改动”的错误见解,一再申明要批判地接受,“走科学化之路”,强调要“改造!改造!再改造!”,从而使之净化、进化而成为一门“科学医学”。
二、“刺激”“神经”论
鲁氏的“刺激”“神经”说,为发展针灸确立了一条中西医结合的道路。他在书中一反因循守旧的惯性思维,大胆革新,全部改用了现代医学理论以阐述针灸医学。他认为针灸治病机制与西医学中的神经理论相通:“以现在的科学知识,有的还不能得到圆满的解答(例如刺激末梢某一点,可以发生全身影响,或对远隔某一部分有影响,这些以现有的解剖生理知识都不能解释)”。他的学说是:“一切的疾病皆因神经机能变化所致。因为他的治疗目的,就是给神经以一定的刺激,使其功能恢复。”又说针灸的效能“与苏联的神经病理学说相符合”,并举出针灸获效事例加以论证,如针后对“心脏、肠胃可使之兴奋或抑制”,又如针灸可止汗、发汗,可调整脉搏,“都明显地看出对自主神经能起调整作用。”鲁氏的刺激神经理念,贯穿于《新编针灸学》全书,他强调学习针灸要特别熟悉“神经途径”。书中介绍了180多个刺激点(穴位),除穴位名称外,全部采用了现代解剖学名称,尤其突出了神经与某些血管分布以取代经脉,并在五幅俞穴图中标明了其具体解剖名称。此外,阐述俞穴作用主治也全部用了西医病名,目的在于使广大西医更易接受应用,引导针灸走中西医汇通之路。
三、“针灸效能”说
鲁氏首先肯定“针灸有确效”,并归纳为“三大效能”,一是前已述及的“调整自主神经”功能;二是“对造血器官之影响”,如白细胞减少者,经二三次针灸治疗后,可使白细胞增加二三倍;疟疾、淋病、霍乱本为原虫或细菌引起,针后可愈或使病情减轻,认为可能是增强了机体的造血功能与抵抗力,以及白细胞的吞噬作用,而使病原体得以“扑灭”之故;三是“有消炎止痛作用”,如肌肉神经等炎症,针灸可有效,瘰疽初期用针灸可治愈,炎症病人白细胞升高,针之可使下降、症状消失等。
《新编针灸学》中特别列出许多针灸“有显著效果的疾病”,均是经过反复验证的真实记录,勾画出针灸适应证的初步轮廓,以往文献未见记载。书后附“某纵队全年针灸治疗统计表”,列出26种疾病的17 514例患者的治疗统计数据作为佐证,彰显了鲁氏重证据,不尚空谈,不人云亦云的实事求是风格。
书中对临床疗效,分别用了“著效”“特效”“奇效”“治根”“痊愈”“有效”“减轻”等词表述。如称“治急性风湿性关节肌肉神经痛、急性扁桃体炎、急性肠胃炎……有著效;疟疾、失眠、肠胃痛……有特效;夜盲有奇效;有些胃神经痛与三叉神经痛能治根;某些湿疹可痊愈;妇科一般炎症有效”等。层次分明,可信度高,与近年来各地验证一致。
对于临床价值较大而罕见于以往著作的有关治疗次数、疗程与疗效的关系等重要问题,也根据经验做了可贵的论述,如治急性风湿性关节炎、肺结核盗汗,一般治二三次即效;疟疾、急性胃肠炎,治三四次可愈;慢性胃肠炎,则需治四五次才有效;一全身湿疹患者,针三周方愈……这些论述利于医者掌握治疗过程中的病情变化与疗效进展轨迹,做到心中有数。
不过,鲁氏也一再申明,针灸并非“百病皆治”。对某些病症,疗效尚不能尽如人意。如书中提到治疗风湿性多发性关节炎,疗效不高且获效较慢;肺结核退热,尚未找到有效穴位等。书后还专列一节论述“书载有效,亟待研究的问题”。处处体现了他实话实说,理性看待针灸疗效的严谨求实学风。
四、“技术操作”说
鲁氏有关针灸技术操作学说,涉及针灸工具、消毒方法、针刺深度与方向、手法、针刺反应、留针出针、灸法应用、针刺事故与注意事项等,也有不少独到之处。如认为刺激强弱、时间、留针等与疗效有关,表明讲究手法得气与留针时间。他指出:“不同的刺激(刺激的强弱、时间与长短),产生不同的电流,不同的电流,可产生不同的作用。行针得气与否的意思,恐怕也就是这个道理”。所谓“电流”,似指针感传导而言。认为施针应“观察反应”,只有出现“刺激传达(触电的感觉)”,才算“达到目的”,认同刺激感传放射“气至而有效”的古训。
关于留针时间,鲁氏提出了一个新的观点,即“……行针越长,则镇静效能越大。若要使之兴奋,则达到目的即取出”。此说后来为许多学者共识,至今仍有临床意义。
对针刺深度,鲁氏书中也有不少创见。他认为:古籍所载,一般均较浅,乃因不明现代解剖,“害怕伤及重要脏器”之故。而《新编针灸学》中的每穴针刺深度,则根据现代解剖加上临床经验,以及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多数增加了深度,如睛明、风府、哑门、背俞等一般刺一寸,大椎则深达寸半,秩边二寸以上,环跳三寸以上等,是对古代针灸学的发展。
针刺禁忌与事故,鲁氏书中有针胸背过深引起气胸血胸纪实,称一患者针肺俞后,胸痛渐增,三小时后,面呈紫蓝色,胸部有压迫感,呼吸困难,听诊肺泡音遍布全胸,“再过三小时,终因呼吸困难而窒息……是否因刺破肋间动脉,因而出血引起血胸……(无论怎样,这是不懂解剖所致)”。此说提示了一个针灸临床应高度警惕的案例,可以作为前车之鉴。其次是关于孕妇可否针灸问题,历来医家说法不一,如有人认为在某一妊娠时间内禁刺某处某穴,而鲁氏书中则郑重指出“孕妇也禁用针灸”,肯定了孕妇一律禁用。如今证明,不少有习惯性流产史或某些患者,确有在针灸之后,造成流产、早产、堕胎后果者,不可不引以为戒,足见鲁氏所说言而有据。
五、结语
鲁氏集中医管理学者与针灸学者于一身,执掌我国针灸学帅旗达半个多世纪之久,对针灸学贡献甚大。从20世纪40年代大面积传播推广针灸治病,到20世纪50年代至90年代为创建科研机构、大学、期刊、国内外学术组织等而辛勤操劳,对拯救与弘扬针灸,立下了赫赫战功。他的针灸学说意义重大,影响深远。
鲁氏闯出了一条中西医结合发展针灸之路,这一正确的方向路线,有着里程碑式的划时代意义,提示发展针灸不仅只有以中医理论为基础的一条老路,还有一条以现代医学为指导的新路。五十多年的实践证明,走鲁氏这条新路,不仅取得了巨大成功,而且硕果累累,前景喜人。说明这是一条实现针灸国际化、科学化、现代化的金光大道和必由之路。这条路有利于针灸与国际接轨而融入世界医学,有利于大踏步走向全球,有利于针灸医学长足进展。
鲁氏能正视传统针灸学中的精华与糟粕共存现实,坚持去粗存精,批判地接受原则,摒弃全盘接受与全盘否定偏见,是理性对待中医学遗产的典范。
鲁氏既认真继承,又重务实创新。他的著作字里行间处处体现了唯物辩证法思想。他遵循“实践是衡量真理标准”的这一科学论断,处处尊重事实、依据事实、重实践、重临床、重疗效。同时又注重创新、注重发展、注重促进学科的进步与提高,推动着我国针灸医学的迅猛发展与繁荣。他的远大理想与科学发展观,对未来仍具重要的导向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