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河滩地

收拾好厨房，李满仓和周素兰前后脚到家，刚进屋，两人就闻到了满屋的猪油香味。

准确的说在外面他们就闻到了，猪油的香味能飘出二里地去。

但他们一直都觉得是别人家的，回来的路上心里都还在馋呢，没想到推开门发现竟然是自己家在熬猪油。

“哪里来的猪油”，周素兰惊讶的问道，家里哪里还有猪油，好长时间家里已经没有沾荤腥了。

“我哥抓黄鳝去供销社换的”，李学民赶紧说道，“妈，我们还换了两斤白糖”。

“真的啊儿子”，周素兰问道，“那黄鳝这么值钱啊”。

“别人去换可能没这么值钱，”李新阳端起满满一盆的猪油给她看，笑道，“但我是谁啊，我去肯定值钱，我就是拿坨泥巴给她，她也得给我一块猪油”。

“吹牛吧你”，周素兰笑着白了他一眼，只觉得儿子醒来后整个人都好像开朗了许多，都爱说笑了，但还是忍不住捻了几粒雪白的白糖放进嘴里，甜丝丝的，真的能甜到心里面去。

“太好了”，周素兰看着这一盆乳白色的猪油和两斤白糖简直比什么都开心，这都是一个家庭最紧俏的东西。

李新阳用白糖拌了一些猪油渣给父母，周素兰只是尝了一颗，剩下的都给了李满仓。

可是当她揭开米缸的那一刻，整个人如遭雷击，满心的欢喜直接跌入谷底。

家里还有多少米周素兰是一清二楚的，本来就这点米，但凡少了一点她都看得出来。

“你们煮米饭吃了？”周素兰都懵了，整个人都快哭出来了，“不过日子啦”。

哪怕心疼儿子的身体，周素兰此时也忍不住打他两巴掌，真的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些米可是他们一家人好几天的口粮，加上粗粮的话，得吃上半个月呢。

“妈，你别激动，我明天就买一大袋米回来，以后咱们家天天吃白米饭”，李新阳赶紧安抚着母亲说道。

“你烧糊涂了，谁家过这么好的日子，还天天吃白米饭”，周素兰也就是刚才那一下有些激动了，其实想想是孩子们吃了，她又觉得没什么，只是家里确实没多少吃的了。

此时又被李新阳这胡言乱语给逗笑了，“就算是支书家里那也不能天天吃白米饭啊，谁家有多的余粮啊”。

“没有就去买”，李新阳说道，“我明天就扛一袋大米回来，真的”。

周素兰才不相信，家里可是一点粮票也没有了，至于买议价粮，那不得心疼死。

虽然米不多了，但也不能不吃饭吧，想了想还是拿出二两米混合着红薯煮了个红薯米饭，和李满仓两人分了分。

李新阳虽然没吃蛋炒饭，但他还真不饿，估计被猪油给闷着了。

李新阳用猪油渣炒了个青菜。

红薯煮的大米饭，虽然米不多，但也算是一顿干货了，配着有猪油渣的青菜，简直不要太香，李满仓和周素兰吃的也是脸上带笑。

这个年节，有口饱饭吃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爸，钱借到了吗？”李新阳等到他们吃完了饭才问道，因为他怕讨论这个影响他们吃饭的心情。

李满仓摇摇头，略显沉重的表情，“你大姑家五个孩子，家里也没比我们好多少，哪里有多余的钱借给我们”。

李新阳其实已经知道结果了，一点不意外，大姑本来就抠门，加上大姑父不开口，这钱就借不来。

“那也没说留你吃口饭”，周素兰吃饭吃得慢，一根青菜要吃两口，颇有些埋怨的说道，“你当大哥的难得过去一趟，咱们也不是空着手去的，好歹拿了五斤红薯，没说借点钱，至少留你吃顿饭吧，一顿饭都没有，我看以后也不用去了”。

两家人本来也很少走动。

“说那些干啥，我自己要走的”，李满仓明显底气不足，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在意的，只是自家兄妹，他还能怎么办呢，自己这个当大哥的混得也就这样了，“家里这不是有好东西，我在那边还吃不到这些呢”。

猪油渣炒点青菜都算是好东西了。

“我明天去一趟县里”，李新阳说道。

“有什么事吗？”周素兰问道。

“没，就是办点事，下午就回来”，李新阳说道。

“行，自己注意安全”。

下午除了李新阳，全家人都出去干活了，李新阳本来也要去，但周素兰死活不让，说是他身体还没有恢复，不能干重活，让他自己休息。

李新阳怎么可能休息，他寻思着能做点什么。

他想起了那片河滩地，或许可以想办法收入囊中。

不仅仅是那一片河滩地出产黄鳝，李新阳还有其他的一些想法，那块地肥的很，边上的地方完全可以种点东西。

于是李新阳又去了一趟公社，好在走路去也就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并不远，但明天去县里就远了，走路都得三四个小时，天不亮就要出发。

这时候有公交车，一天两趟，从县城下来的，固定路线，途径大部分的公社，单程四毛钱，李新阳现在连坐一趟车的钱都没有。

刚下过雨，这几天天气都不算好，去往公社的大路一直都有些泥泞。

走在路上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再干净的鞋子也能给你来个稀泥浴。

一直要等到新世纪，这条路才会换成水泥路。

所以基本鞋子就没有干净的。

来到公社，李新阳直奔文书办公室。

大民公社并不大，就在一栋三层小楼里面，旁边是食堂。

李新阳找到了文书罗建超，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留着一个寸头，还是当兵回来的。

李新阳对罗建超很熟悉，上辈子两人甚至还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交道。

“同志您有事？”一身干部中山装的罗建超拿着一支笔正在写字，“进来坐”。

这个时候的干部都很深入群众，也没什么威风。

李新阳走进去就说明了自己想要承包鱼鳞滩那片水淹地。

“你几大队的？”

“一大队的”。

罗建超哦了一声，起身给李新阳倒了杯水，里面甚至还加了一点高碎，这人还挺讲究。

他把水递给李新阳略带思考的说道：“鱼鳞滩都是一些水淹地，也种不了庄稼，你拿去干什么？”

李新阳双手接过茶水，说了声谢谢，“啥也干不了，就是寻思着以后做点什么，反正也没人要，我想看能不能利用起来”。

现在允许社员承包土地，大民公社正是试点地区之一。

“要多少？”罗建超问道。

“能承包多少？”李新阳问道。

罗建超从自己的书架上抽出一份文件出来给李新阳展开，手指着某一行说道：“在分田到户基础上，家庭承包多余土地面积不能超过两亩，而且还得是荒地和无主地”。

“那就两亩地，”李新阳笑道，“多了也没用，两亩地足够了”。

罗建超沉吟道：“按照政策固定，集体土地不能买卖，只能用祖产进行交换，你准备用什么换？”

李新阳从兜里摸出一把大洋来，正是他从地窖里找到的那些，不过手里只有十多个，“这个行吗？”

“哟，这可是好东西，这是你祖上传下来的？”罗建超好奇的拿起一枚仔细打量起来，“还是1927年的纪念币，现在行价得十几块一枚”。

李新阳并不知道这个大洋价值多少，但听罗建超的意思应该挺值钱。

“家里也没多少，要是换那片地的话得多少”，李新阳说道，“太多了我也没有”。

“这”，罗建超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土地的事情我一个人说了不算，等找书记他们说一下，你先在这里等我”。

罗建超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