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王金铭由海阳镇走后,冯玉祥就天天盼望着烟台民军和滦州方面的消息,希望短期内能有佳音到来。
有一天早晨,忽然范国璋派护兵来找冯玉祥,冯玉祥也未疑有他,即随同前往。到了那里,范标统说:“袁宫保来电报,询问这里驻军的情形。我要回个电报,你替我帮帮忙。”
冯玉祥坐了下来帮他写稿子,范标统就走开了。一直写到中午,冯玉祥肚里饿极了。就告诉面前一位姓江的弁目,回去吃了中饭再来写。不想那弁目向冯玉祥尴尬地一笑,说:“冯管带,你耐心坐一会儿吧!标统有话,不让你出这个屋子了。”
又说:“你那天晚上和王大人谈的话,协统标统全都知道了。王金铭、施从云今天在滦州成立了军政府,你是参谋总长。今天一早协统已经见到檄文。”
至此,冯玉祥大吃一惊,一时如入五里雾中,不懂他们为什么也不等烟台民军登陆,也不和自己约好日子,便先干起来。一时心神不定,焦急万状。如此一直监禁了四天,最后两天连饭也不给吃。不料在冯玉祥被监禁的第三天上,大批同志已遭了王怀庆的毒手了。
这样一个在帝制势力的重围里生长起来的革命运动,因为本身的脆弱,领袖人物的幼稚与急躁,以及奸人的诈骗破坏,终于瓦解,成为一场悲痛的失败。
但是如果说,正因为这次的失败,遂使清廷知其大势已去,恐惧愈深,因此南方民军的声势大振,不久即因而整个颠覆了清廷的统治,这也并不是夸张的。
冯玉祥在海阳镇被监禁到第四天的早上,执事官梁喜奎同几个弁目到冯玉祥禁闭的屋里来。梁喜奎是河南舞阳人,光绪二十九年在韩家墅和冯玉祥同为哨长。
在这里顺便插叙一两件事,以见梁喜奎的为人,和我们的交谊。那时梁喜奎极好读书,也希望冯玉祥专心向学。冯玉祥说:“我们自小失学,根基不好,自己用功总不行,最好还是请个先生来教我们。”
梁喜奎告诉冯玉祥,门口有个卖油条的老先生,是个饱学秀才,原在韩家墅教蒙馆,只因为人太老实,学生都不怕他。有一天学生打架,他不责备,只说:“你们慢慢打,不要打破头。”
这事给东家知道了,怪他误人子弟,把他辞退了。他离家太远,腰中不名一文,又患脚疮,没法回家。因此在韩家墅流落,卖卖油条,又替我们军队的厨房挑挑水,借此维持生活。
这人沉默寡言,秉性忠厚,冯玉祥和梁喜奎便把他请了来,每月送他四元束脩:梁喜奎出两元,冯玉祥出两元,两人同在他跟前念书,念的是四书。每天讲一次,讲完即读,受的益处很大。这时两人同住一间房,朝夕相处,相爱如弟兄。
有一天,左队头棚副目高怀仁到两人房里坐,他是河南归德人,和冯玉祥很熟,因为他抽大烟,谈话之间冯玉祥就劝他不要抽,把自己弄成废人,实在痛心。哪知高怀仁却生了气,抢白道:“你不要这样说我!骑快马,坐快车,不抽大烟不算阔!兔子不抽大烟,因为它三片嘴,衔不拢烟枪;王八和鳖不抽大烟,因为它侧不过肩膊。我是人,怎么不抽!我爹也管不了我,不谈你!”
骂得冯玉祥磨不开脸,此时梁喜奎正在旁边,听了他的话大怒,跳起来就要打他。冯玉祥赶忙从中劝阻。他指着大骂道:“你这浑东西,怎么好话赖话也听不清!人家好意劝你,你倒伤他!简直不识好歹!”
梁喜奎的为人,大都类此。他同冯玉祥既有这样深厚的交谊,这时见了面,很难为情,对冯玉祥苦笑了一下,说:“你已经批准递解回籍,今早便解往保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