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淬体散

“掌柜的,我来买些雄黄粉,准备去蛇盘谷碰碰运气。”

季咸点点头。

月底的租子像块磨盘压在心头。

采不到龙涎草就得卷铺盖滚出寨子。

王掌柜拨着算珠摇头:“不是我不肯卖,铺子里的雄黄全让疤脸汉包圆了。”

“这厮最近走运,三天两头往谷里钻,听说已经摸到四条龙涎草。“

季咸眼皮一跳。

龙涎草半两能抵五吊钱,金贵得很。

一株能抵得上寨民半年的口粮。

他不动声色地取走三十文,在柜台上留下了十枚铜板。

“疤脸汉不是最怕蛇腥气?往年这时候都缩在赌档里。”

这货不仅是马三姑的伙计,更是寨子里人尽皆知的赌鬼。

“还不是仗着雄黄开路。”

掌柜的压低嗓子,手速飞快地收走铜板:

“前些天马三姑放话,交不上供奉的采药人都找他搭伙。”

“这厮转手把雄黄粉抬高三成价,两头吃利呢。”掌柜意味深长道。

季咸默默收好铁炉。

伏虎追风桩还差临门一脚。

回去炼成淬体散便能将桩功修至大圆满。

可光会养气的桩功顶不住毒牙,得在进谷前把准备工作做足了。

王掌柜警惕地扫视门口,压低声音:“蛇盘谷那吃人的地界,你小子别犯浑。”

“疤脸汉手里有保命的哨子,唐家老大就是不信邪,现在中了蛇毒,还在家里躺着呢。”

哨子?

这倒是和唐三郎说的一样。

掌柜的扣了扣桌面,“采药人的命是山神爷账本上的朱砂印,你小子这笔还没画到头呢。”

“掌柜的,回见。”

季咸抱拳道谢,转身朝山货市走去。

季咸摸着怀里沉甸甸的铜钱串,在泥路上走着都轻快几分。

自打练了伏虎追风桩,他每天能吃下三斤米,清汤寡水的粥饭早撑不住了,非得沾荤腥才顶饿。

山货市泥地里的脚印深深浅浅,都是樵夫猎户踩出来的。

这些靠苍梧山活命的苦命人,天不亮就得钻林子,和采药人一样把脑袋别裤腰带上。

季咸刚踏入肉铺,便听见声音。

“季小哥最近来得勤快!”

开口的是个干瘦汉子,人叫张屠夫,总爱蹲在榆木案台后剔骨头。

他那件短打沾着陈年油渍,指节却白净得不像屠夫。

因其以前在药铺当学徒,常年炮制药材需净手,指节保养得白净。

自打见着季咸拖着瞎眼阿姐讨生活,他案板上的猪肺羊肠总要多切二两。

这汉子虽是屠夫,但心肠软得像刚出锅的豆腐。

季咸一扫,案台上血水混着油光,山鸡野兔还带着露水气。

“今儿刚卸的半扇獐子,后腿肉给你留着呢!”

杀猪刀在磨刀石上蹭得锃亮,案板震得嗡嗡响。

谁不知道这汉子做买卖实诚。

三捆车前草,能换半斤肥瘦相间的碎肉。

这买卖旁人看着亏本,张屠夫只管用荷叶包肉时,多压两指头。

“这几日山老爷开恩,给个活路。”

顿了顿,少年又道。

“劳烦张大哥,给我切半扇獐子后腿,今晚也好和阿姐开个荤。”

抄起解骨刀在磨石上蹭了两下。

“要说还是你们采药人有本事,这獐子后腿抹了盐能存半个月,最是滋补,算你五十文一斤,半扇拢共三百文。“

刀锋切入暗红色的筋肉时,张屠夫忽然压低嗓门。

“季家妹子眼睛好些了么?前日见她在屋前晒药,白绢子蒙着眼怪教人心疼的。”

季咸正盯着案板上渗出的血珠子,闻言手指微微一蜷。

“劳张大哥记挂,阿姐说这两日能见着些光晕了。”

“那就好,那就好。”

刀背重重拍在獐子骨缝间,张屠夫似想起什么。

“说来蹊跷,疤脸汉手底下的几个兄弟,这些日子收了几十副下水,连我这儿隔夜的猪肺都包圆了,你们药行最近可有什么说法?”

少年眼眸微微一缩。

摸出钱袋数出三钱银子,压在肉案边:“不清楚,许是三姑那边有什么祭山神的打算......”

话未说完,街尾传来泼皮们呼喝的声浪。

张屠夫啐了口唾沫,剁肉声愈发狠厉:“这帮杀千刀的,定是又去拦采药郎的挑子了!”

将肉切好裹上油纸,张屠夫推给少年道:“走后门去,省得被那帮无赖劫了。”

季咸拱手谢过,转身离去。

少年刚绕到肉铺后门,便听见黄麻子那伙泼皮在骂骂咧咧。

断臂的矮个子头目也就是黄麻子。

他一脚踹在街尾的墙上:“疤脸汉那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要不是老子把他从赌场捞出来,早叫人剁成八段了!”

三个手下跟着附和。

其中高个子往地上啐了口浓痰:“采了几株龙涎草全掖自己兜里,还想让哥几个用鸡鸭下水帮他引蛇采药?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若不是三姑在背后给他撑腰,老子早一巴掌呼那厮脸上了。”胖头附和了句。

季咸贴着潮湿的砖墙,仔细听着。

蛇盘谷里的大蛇是出了名的凶物,寻常武者都不敢招惹。

这些泼皮敢打蛇蛋的主意,怕是背后有药行执事撑腰。

“这次听孙姑的,等取够了药草,就把季家那瞎眼小娘们弄来。”

瘦猴压低声音。

“周管家为冲喜之事催得紧,咱们先给新娘子开开荤......这也是三姑的意思!”

季咸眼前闪过马三姑那张寡妇脸。

毒妇!

黄麻子摸着下巴胡茬怪笑:“还是你小子鬼精。等事成了,三姑允的差事少不了......”

话音未落,四个泼皮突然噤声。

肉铺里,传出骨头“咔嚓”断裂的声音。

季咸强压杀意,快步朝着家里走去。

暮色已浓,最后一抹残阳也被夜色吞噬.

转眼将他身形吞没。

家里。

阿姐将最后一块酱烧后腿肉咽下。

这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好。

阿弟出息了。

就在此时,她眼眸转向铁炉嗡鸣处。

自从阿弟背着药筐入门,空气里就浮着铁锈与焦苦味。

吃饭的时候,阿弟沉默扒完饭,便开始炼药。

主药仍沿用先前备好的两株朱血藤,配伍今日新采的虎骨草。

她听见药汁沸腾,好似毒蛇吐嘶。

这药...不简单。

“成了。”

炉盖掀开的刹那,腥甜气息弥漫屋子。

阿姐只觉得气血在皮下奔涌。

鼻翼嗅得药粉的香味。

竟有种类似阿爹生前所炼,虎骨酒的醇香。

更添几分武者秘药,特有的凶烈气息。

后半夜。

庭院里,传来筋骨爆响。

她好似听见,少年站桩时,周身气血奔涌,竟凝出虎啸山林。

这般境界,分明是阿爹苦修二十年,都未能触及的伏虎境。

可是。

自她传授桩功要诀至今不过五日,这少年竟已脱胎换骨。

她的阿弟,简直就是天生的武道胚子!

少年缓缓吐出浊气,望向玉简。

字迹缓缓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