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白蛇娘娘

刀尖滴落最后一粒血珠。

季咸甩了甩手腕,青筋跳动。

“太久没杀人了,手抖。”

他扯了扯嘴角。

狠劲散了,膝盖打颤,喘息发颤。

运起桩功,丹田腾起热流。

他闭目调息。

暖意顺着经络游走,筋骨渐渐舒展。

季咸吐出一口浊气。

从怀中掏出化尸散,洒在黄麻子脸上。

化尸散,是前世药经记载的,他闲来无事也炼有几瓶。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滋啦——

面皮骤缩,黄麻子皮肉翻卷如沸水。

焦臭味混着瘴气,在雾里混成漩涡。

少年将尸体抛进瘴雾中。

不出两日,蛇虫会把这里啃得只剩白骨。

就像,他前世在药房后巷,见到的野狗争尸。

只是这次,扬手撒药粉的人换成了自己。

朝阳刺破云层。

他迎着光摊开手掌。

前世抓药称量的手,现在沾着未干的血渍。

少年不后悔。

武道不外乎八个字,弑天戮道,武炼真罡。

相比之下,杀人算不得什么。

正心忖,他摸了摸怀里的一吊大钱。

那是从四个泼皮身上摸出来的,抵得过他采药一日的收成。

正所谓,世道如豺,良善为食。

要立得住,需本事淬火,心肠铸铁,银袋攥紧。

就在少年心思飘忽不定的时候,山壁突然震颤。

碎石滚落,腥风割面。

有东西贴着岩壁游过来了!

季咸后颈汗毛,根根炸起。

腐肉混着蛇腥气,直冲天灵盖,熏得他眼眶发酸。

瘴雾中。

见到森森白骨的惨状蓦然浮现。

鳞片摩擦声掠过少年耳边。

逃!

季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咬破舌尖逼出气血,腾跃而起。

攀云腾雾步催到极处。

足尖每点地不过三寸便弹起,身后摧枯拉朽的声响,却越追越近。

百米外,天光乍现。

季咸踉跄扑出谷口,回头刹那。

晨雾里盘着半截蛇身。

比百年蛇柏更粗壮的青白蛇躯。

鳞片泛着冷铁幽光。

蛇首隐于云雾。

唯见两点金瞳,如灯笼悬在十丈高空。

竖成细线的蛇眸里,淌着森冷寒意。

黄麻子没骗人!

这是...白蛇娘娘!

这般妖蛇,疤脸真能驱使?

又跑出百步。

季咸瘫坐在碎石堆里,喉头滚动。

冷汗浸透的后背,被山风一激,激得他猛地蜷起身子干呕。

原来。

人见了真妖物,膝盖骨当真会抖成筛糠。

少年不断运功调息,激发气血。

可身上那股蛇腥妖气,好似附骨之疽。

日头高升,暖阳映照周身,冷意这才渐渐散去。

世道如熬鹰,专挑软骨头啄。

前有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后有竹叶青吐信欲噬。

马三姑轻飘飘一句吩咐,便葬送十几条人命。

他攥紧腰间短刀。

龙涎草沾着人血,蛇盘谷裹着冤魂。

“命薄如纸,首当其冲。”

少年起身,心有余悸地望了眼蛇盘谷的方向。

转念一想,山间药郎沉崖,田头佃户绝收,哪个不是先溺死在苦海里?

无根浮萍,根本经不得半点浪头。

季咸摸出怀里半块硬馍。

他狠狠咬下干粮,碎渣混着锈味。

他望向天际层云,眼底燃起星火。

这吃人世道,总得撕出条生路。

季咸背着药篓踏进市集。

三五成群的采药人聚着闲聊。

嗡嗡议论,混着药香飘过来。

“你听说了没?白蛇娘娘今早出山了!”

络腮胡的药农跺了跺脚,斗笠上的雾水甩出个半弧。

“寅时的雾还没散,整个蛇盘谷的地皮都在抖。”

蹲在碾药槽边的老汉,猛嘬了口旱烟:“我采夜交藤那会儿,隔着百来米,都听见岩壁落石。”

他抬手比划着,手不断发颤,“碗口粗的老藤说断就断,跟刀削似的。”

络腮胡压低嗓子,抹了把额头的汗。

人群随即静了半拍。

“这几日在谷里的疤脸汉,该不是动了那的镇山石吧?”

话音未落。

远处。

山谷突然传来闷雷。

季咸眉头紧蹙。

视线死死望向苍梧山方向。

疤脸汉究竟动没动镇山石?

少年攥紧拳头。

这事他吃不准。

黄麻子那伙人,赌咒发誓的模样不似作假。

若他们没说谎......少年喉结滚动。

疤脸汉当真从白蛇眼皮底下,偷了蛇蛋?

想起那妖蛇盘踞山巅的模样。

季咸太阳穴突突直跳。

鳞片泛着冷铁似的光,竖瞳比磨盘还大。

那畜生发起疯来...

“开什么玩笑!那厮能偷蛋?”

少年表示不信。

不远处。

山珍栈里响起一声暴喝。

“你开什么玩笑?!”

“当三姑我是瓜皮?”

八仙桌前是个汉子。

汉子脸上顶着一道蜈蚣疤,从右额斜劈到左颊,暗红皮肉翻卷。

他咧开嘴赔笑,露出豁口的黄牙:“三姑,黄麻子真没给信儿!许是...许是陷在窑子窝了?”

青筋在疤痕上突突直跳。

见马三姑面无表情,疤脸汉急得直挠脸:“三姑明鉴!我、我就是想吓唬他们,哪知道白蛇娘娘会出山......”

他昨日故意换了驱瘴药,却从没想过闹出人命。

“闭嘴!”

马三姑猛拍桌子。

阴鸷的目光剐过对方脖颈:“黄麻子四人的账先记着。蛇窟里那些龙涎草.....”

“已采了六株!”

疤脸汉慌忙伸出六根手指,“剩下三株就长在蛇蛋堆里,顶多三日......”

“还要等三日?你知不知道,再过几日...”

马三姑逼近,眼眸闪着冷光,“猎寮的武师就要冲关,等他们抢了丹坊名额...”

她手掌虚握成爪,“药行周家活撕我们时,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根骨头够嚼。”

冷汗顺着疤痕淌进衣领:“三姑放心,一定来得及的,只是孙哥那边说......”

“管好你的舌头!”

马三姑截住话头。

袖中窜出条碧绿小蛇,嘶嘶吐信绕着疤脸汉打转。

这是之前疤脸汉偷来的那枚蛇蛋。

没想到竟然被马三姑孵化了?

疤脸汉脸色大骇,不由想起那日进谷遇见大蛇的场景。

那条青白巨蛇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不断吐丝。

“再多说半个字,今晚就送你去配蛇药。”

马三姑冷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疤脸汉瞧着青蛇缓缓缠上三姑手腕,鳞片映着寒光。

忽然有种感觉,这女人若是投胎,没准转世也是条毒蛇。

这寨子里,哪有什么姘头情分,不过都是药渣子罢了。

“三姑...还有个事。”疤脸汉颤颤巍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