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言

关于白居易只有简单的记录,没有完整的传记。最长的记录是《旧唐书·白居易传》,[1]只有二十页,其中约一半是摘抄他的文章。但传记的阙如不是因为材料少,实际上他的大量作品被保存下来,其中不少带有自传性质,所以我的主要困难反而在于如何控制本书的篇幅。另一个困难是如何让读者不被过多的人物关系所困扰。中国人的名字很难记住,特别是那些面目模糊的。对于白居易亲朋好友中个性鲜明的,我给予了重点描述,而那些不太鲜明的则做了简单化处理和适当删减,特别是他妻子杨家的七八个亲戚,虽然关于他们有不少轶事,但我感觉难以给读者留下清晰和有趣的印象。

本书只是一部历史,我没有编造任何的事件和思想,偶尔会推测白居易没有明确表达的考量和意图,这种情况我会说明。小说风格的传记即使不编造人物和事件,也存在很大的弊端。那些添加给人物的想法和问题(诸如“他现在应该怎么办?犹豫不决将是致命的。”),反映的是传记作者对奇特情节的追求,而无助于读者真正了解传主。总体上来说,我对于白居易生平的描述主要依据他的诗文,包括标题和序言。中文作品的“题”不仅是标题,常常说明诗文写作的背景,而“序”内容则更为丰富。因此从一个作家的诗歌中可以获得切实可靠的传记信息,往往比官方史书中的记录更值得信赖,当然这不意味着我们可以把他诗歌中的每一句都当真。

白居易的大量诗作可以准确地系于某年,或前后一两年。原因之一是,与其他中国诗人相比,他更爱提及自己的年龄。另外,《旧唐书》“本纪”部分对中唐时期政权的记录特别翔实,从中我们可以发现白居易诗中提及的友人被授予官职的确切日期。白氏的著作虽然大致按照年代编排,但根据内容、声律被细分为几个类别,因此同一时期的作品常常散在各处,只有费一番卡片检索的功夫才能大致按照年代顺序阅读其全部作品。我在没有坚实理由的情况下不会轻易地将作品系于某年,但反复说明“大约这个时期”“现在或稍晚一点”也会让人厌烦,因此有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交代一首诗“作于824年”,而实际上“作于824年或825年”是更为准确的表述。

有些问题本身很有趣,但我故意回避了。如果无法引用中文原作,讨论白居易本人以及他前后的诗人如何用韵基本上就是徒劳无功。对于他身后直到今天的声名我也只是一笔带过。因为要想令人满意地讲清这一点,光是交代有哪些著作显然远远不够,必须说明是哪些批评家在什么样的社会环境中得出了相关的结论。或许有人认为,从入选诗文集的篇目多少,以及作品被印刷的频率可以推定白居易在各个时代的文学地位。但早期的不少选集已经不复存在,我们也并未掌握各种版本,至于每一版印多少册则更是不得而知。

对于白居易和佛教的关系我同样只是简单论及。他的作品是了解中唐佛教史的重要文献资料,佛教史也是我的一个研究领域,但佛教术语过于专门,在这本主要面向普通读者的书中不太适宜作详细讨论。虽然我把本书命名为《白居易的生平与时代》,但不准备把他一生中所有的政治事件一一呈现,而只是提供上下文必要的政治和社会背景。

我在1946年出版了《中国诗歌》(Chinese Poems)一书,其中翻译了大约一百首白居易的作品,在本书中我尽量不引用那些旧作,除了对解说他生平实在绕不过去的几首。本书第一章和第十一章的部分内容曾在《康希尔》(Cornhill)和《芭蕾》(Ballet)上刊载过,非常感谢两份杂志的编辑部同意授权再次发表。

感谢早稻田大学的特蕾西(Honor Tracy)女士从日本寄给我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

阿瑟·韦利

1948年1月

注释

[1]详见《旧唐书》卷一百六十六,“列传”第一百一十六。——译者注。以下“译者注”不做标记,原书作者注标记为“韦利原注”。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