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06:周身浮华觅知音
- 晋时烟火,我的乱世日常
- 辽东骑影
- 2893字
- 2025-04-02 08:01:09
清晨,朝阳正好,洗漱完毕的祖阳拉着婉儿一起在院中跑步。
既然决定要锤炼体魄,那就不能自己给自己找借口,想着时机不到或是等着万事俱备。
真到那时,怕早就心已冷、劲已卸,事情也即不了了之。
习惯这种东西只能一点一滴养成,见效要靠日积月累,最好的时机便是当下。
对此,婉儿其实是不太开心的。毕竟公子早起无需忙碌,她却要生火做饭、烧水洒扫。不过她对此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公子是公子,她不过是小小的女婢而已。
跑了不到三圈婉儿便已喘岔了气,红着脸想停下却被祖阳命令着又走了一圈。祖阳兀自跑了两圈这才站定,微微出了汗。
他对绝望的小婢女声明:今后每天都会如此,且运动量和运动方式会渐次增加。无视婉儿差点哭出来的表情,祖阳自去灶台盛了饭食。
他醒来后便把一日两餐奢侈得改成了三餐,早晨除了粟粥外,他必要吃个鸡蛋还强令婉儿也需如此。
小女婢脸蛋通红,可怜的在他对面剥着蛋壳,时不时还去敲打下小腿,祖阳却没去瞧她。
吃饭的间隙,祖阳思绪很是发散,先琢磨着该找机会去弄一头母羊,把钙也补上。
只是转念又想要先解决耕地的事,项目还没启动就拿着投资人的钱去买羊总归不大好。
呼噜噜喝掉热粥,祖阳才又捋了一遍今日安排。
先去洛阳寻人,卖掉家中杂物,去做调研前他打算先在洛阳逛一逛。昨日祖逖的话给他提了醒,与流民打交道应当先保证自身的安全。
他现在弱鸡一只,哪有能力自保?不知洛阳有没有对应的市场,金钱是否能买来他想要的服务。
嗯,就算没有,金钱也能创造出供应商来。当然,前提是金钱足够充裕。想到这,祖阳抬头对婉儿道:“有八个字,你把它背下来,今天用得上。是‘落落穆穆、潇洒倜傥’。”
文绉绉的话让婉儿有些挠头,在祖阳又重复了三遍后才算读得顺口些,随后她便一遍遍的小声嘟囔。
饭后休息看了会书,祖逖安排的门客赶着牛车上了门。祖阳让婉儿带上鹤氅等物件一起上车,老牛在响鞭的催促下“哞”了一声,晃晃悠悠载着两人北向洛阳。
涉浮桥,过洛水,浮桥渡口有祖家和左邻几家派遣的部曲驻守,以木矛扎成鹿角,后有弓箭、铁刀等守卫,近两百余人将浮桥守得严实。
桥北有黑压压一片流民盘踞,可在南岸诸家的防备下却不得南渡,桥板上暗红色的印迹也无人擦除。
牛车驶过渡桥时,四下里流民争相涌来。卖儿的、卖女的、乃至卖妻子和自卖的吆喝不绝于耳,满眼都是颠沛流离。
当然,稍远处人群里也有低声筹划,冷眼相加的。似是在评估着风险与可能的收益。有几个毛头小子甚至已悄悄凑了过来。
车夫显然是有武艺傍身,一见流民靠近便亮了刀子。
有人骤然停步,却也有人继续大胆向前,刀出鞘来的十分果决,有年轻人从后赶上,拼死拽住了前冲的同伴,刀锋在前人的脖颈前划过,差点便见了血。
这一手干脆果决毫无犹豫,顿时唬得流民不敢向前。稍远处的窥视散了,近处的人们则纷纷围跪在牛车四周,男女老幼继续哭喊叫嚷。
祖阳无动于衷,他现在没有资格乱发慈悲。
婉儿一路轻轻攥着祖阳的衣袖,将头别在他的背后,自始至终都没向外看上一眼。祖阳一路也没有说话,只是在脱离流民群后轻轻拍拍她的手。
婉儿表情看似正常,只是双眼微红,坐直身子后又开始不住叨念着“落落穆穆、潇洒倜傥”。
洛阳是大晋国都,司州要地、天下首善,也是所有司马子弟的梦想之城。
做着晋国梦的司马们前仆后继、脑浆迸裂,便也让洛阳屡次沦为战场。
而今,洛阳一带的战事暂歇,可元气却早已散了,不复昔日天下帝都的繁华。
津阳门的瓮城箭楼很是残破,甚至有些倾颓向西,护城河淤塞处还浮着半截冲车无人清理。门洞里,滴落的泥水在青石上凿出蜂窝般的孔洞,一如而今的天下神州。
守门老卒年逾花甲,环首刀的铁环都崩了口,见有人靠近便懒洋洋的向牛车索要过所。被车夫一瞪眼便吓退了回去,露出豁牙嘴脸陪笑着放行。
祖阳嘱咐车夫继续北行,过广阳门大街后再转而向西。大病之前的祖阳作为士族少年,自也是有圈子的。
鹤氅、玉珏这种稀罕物件寻常人消费不起,寻常寒素给不上价,他只能在圈子里找人消化。
这个目标客户,他已想了许久。
牛车行了一刻钟,在一间宅邸前停了下来。婉儿没读过书,可“王”字总还认得,四下看看有些惊讶问道:“公子,这莫非是司空的府邸?”
祖阳点头跳下马车,活动了一下腰腿。这年头的车轮都是实心的,一路坐车其实并没有什么舒适度可言,活动活动反倒觉得舒畅不少。
婉儿抱着包袱,看着门前石雕的麒麟缩了缩脖子。
琅琊王氏在这个时代里赫赫有名,司空王衍这等名人更是家喻户晓,是平日里升斗小民们需要仰望的存在。只是来到门前,小女婢都觉得有些畏缩。
可祖阳全无异样,嘱咐门客在门口等待,随后他便催促着少女去叫门。
王氏这种高门大户,婉儿自是不敢去叫中门的,在侧门敲了一会儿,管事推门来看,见了祖阳后赶忙堆笑道:“呦,是祖公子登门,可是来寻我家昱公子的?”
祖阳笑着点点头,在管事引导下跨进了门去,婉儿小心翼翼跟随在后,自有仆役先行入内通禀。
王昱是王衍之侄,南乡侯王澄之子,与他父亲俱是洛阳城中有名的豪放之士。早先在洛阳城外曲水流觞、清谈玄理,祖阳经人引荐得以结识。
两人与河洛薛明、陈准、清河周悦还有高阳王世子司马坤等人相交为友,玄理相近,自成圈子。
他便是祖阳的目标客户。
刚绕过影墙,穿过回廊,远处便传来了一阵爽朗大笑。有声音叫道:“祖阳贤弟来得巧啊,为兄刚卜了一卦,说有故人来访,果然贤弟自己上了门来,哈哈哈……”
这话头豪爽、自然却又透着亲切,却并无观念里高门贵胄的盛气凌人。婉儿有些好奇,便从祖阳身后探头去看。
只见一人身着白衣麻衫,却是披散着头发、正敞着胸口大步而来,唬得她赶忙缩了回去,左手小幅度拍打起胸脯。
这人好生狷狂!
王昱的卖相其实不错,今年比祖阳只大了三岁,长身玉立,丹凤眼、柳叶眉,鼻梁也是英挺。可偏生与其父一样喜好恣意狂放,早些年甚至也干过沿洛河裸奔的壮举。
所以,旁人初见时不了解他的性情,多有些接受不了。若似祖阳这等与他接触久了的,便是愈发接受不了。与这等人物走在一起,那是需要极强心理承受能力的。
可谁让人家有俩糟钱呢?
别看王昱只穿了一件白衫还披散了头发,可行进间却是环佩叮当。
他腰带上挂了足足三组玉珩,分别是汉宫残玉、西域血珀、吴地冰种,行路时是故意放得近了,引得这三件物事连连互击。这其中任意一件都是价值不菲,他却只是用来听个响。
祖阳露出貌似亲密的笑脸,远远向王昱行礼,恭维了一声“贤兄神算”。
王昱过来便把住祖阳的胳膊,扫了一眼婉儿也没多瞧,只仍旧哈哈笑着将祖阳往里间引去。婉儿跟在仆役身后,一道向里而行。
“贤弟随我去偏院,今日叔伯与大人在正厅议事,你我只得另寻场所畅谈。”王昱随口解释着,引祖阳绕过了正厅。
祖阳嘴里说着无事,可仍下意识向正厅瞥了一眼。明年自己行冠礼后将会被中正官定品,可这洛阳城里哪位中正比得上司空王衍?只要得这位大佬一句话,自己的官途便会愈发顺畅。
很难不让人动心。
只不过,走王衍这条门路,要铺垫的代价太高。仅凭王昱的关系还是不够的。走高门关系自然有高门关系的规矩,不是寻常“交情”二字可以通融。
况且,自家二叔已明确拒绝了太傅司马越的招揽,王衍与司马越现在是政治盟友,贸然去走王衍的门路,就怕不小心打了二叔的脸面。
对自己来说,宗族还是蛮重要的。
权衡过后,祖阳暂时放下了王衍一事,笑着跟随王昱进了偏院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