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07:货与钱来断旎念
- 晋时烟火,我的乱世日常
- 辽东骑影
- 3153字
- 2025-04-02 21:00:08
鹤氅、玉珏、博山炉……
一件件物什被婉儿从包袱中取了出来,逐件放于书房的桌案上,没去动散落于桌面的算筹。除了鹤氅之外,其他物件大多小巧,摆满桌案后也算琳琅满目。
王昱瞥了祖阳一眼,好奇地问道:“贤弟,这是何意?”
祖阳早有腹稿,笑道:“贤兄,小弟今日与我家仲父打了个赌……”随后,祖阳将与祖逖的约定、洛水北畔田地的需求,以及自己想要换些钱帛的事情一一道明。
王昱闻言哈哈一笑,摇头摆手道:“你家倒是有趣,你吃喝不愁非要做事,祖公朝中名士竟也愿与你这小辈赌斗。
“唉,钱帛小事耳,贤弟何必如此?若是有需,我借你十几匹绢帛何妨。再说这些玩意……呵,我也不缺。”
王昱出口前咀嚼了一下,将“看不上”三个字咽了回去。他相交朋友大多不在乎其人富贵与否,反正都没有他家富贵,没必要随口伤人。
一旁,婉儿闻言后心头登时一紧。
她在摆放东西时便有留意,这屋中事物俱是珍奇。
笔架上搁置的乃是狼毫簪笔,翡翠镇纸旁搁的乃是青瓷砚台,就连墙上悬的挂盘都是墨玉雕成的。
相较之下,祖阳带来的物什虽然也算珍玩,可品质上大多弱了一档。
婉儿忍不住忧虑起来,只觉得自家公子想的差了。自家何等家底,岂能与王氏这等高门去兜售用过的物件?
祖阳却不慌不忙,依旧平静道:“君子相交贵乎于诚,这交换一事不是看贤兄缺什么,而是看小弟有什么。些许物什入不得贤兄法眼,可到底是小弟昔日心头所好。
“弟倾尽所有,便是笃信贤兄的仁义!
“再说,贤兄父子之磊落仗义洛阳内外又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还乞贤兄之高风可拂小弟之蝇营,不令我愧然难当便好。”
王昱听了这番话咳了咳,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诶,贤弟过誉了,当真过誉。为兄不过也是小辈而已,岂也有薄名在外?”
祖阳立刻扭头看向婉儿:“贤兄妄自菲薄了,婉儿先前便与我说想来见见贤兄,就是久仰了贤兄大名,今日既见偶像,你且来说说。”
啊?我?偶像?说什么?
正充当人形摆件的婉儿一愣,脑门上接连蹦出一串问号,直到见自家公子对自己眨了眨眼,她豁然福至灵心,开了口。
“没错,婉儿早就听说了王公子‘落落穆穆、潇洒倜傥’,祖家庄上连黄口小儿都是清楚的!”
炎炎夏日,王昱只觉得如饮甘泉,通体舒畅起来。
这“落落穆穆”是生造词,是王衍专为吹捧弟弟王澄传出去的。王昱作为王澄之子也一贯以自家父亲为榜样,否则岂能去洛河裸奔?
他如此作为是为何事,不就是图个名声?
顿时,王昱有些飘飘然。来自异性的吹捧最为致命,即便这异性不过只是个小小婢女。
身份低怎么了?岂不是更显得至纯至诚?
随后,王昱看向祖阳的眼神也多了些好奇。平日里这祖阳颇有些呆子气,谈玄时也多爱扯上大道至理,与自己等人相交多是随附相和,并无多少主见。
今日,怎地言谈这般让人受用?令自己好生欢喜。
心情大好的王昱也不在乎花钱买些无用品,反正他家里很多物什都是如此。
拍手叫来漂亮婢女,他温言吩咐道:“这些物什且都好好收起,取五匹绢帛来给祖公子。”
五匹!
旁边,婉儿眼中登时有精光亮起,嘴角都不自觉勾了起来,露出了小巧的虎牙。
这些物什除了件鹤氅,大多不是什么贵重之物。那鹤氅也是公子先前穿过的,按理讲卖不上好价。原本她以为这堆东西顶多骗个三匹绢,却不想快翻了一倍!
看到小女婢的酒窝和虎牙,王昱忽然眼前一亮,心底不禁荡了一下。
婉儿模样娇俏,可到底瘦弱算不得漂亮,何况漂亮女人他王昱也不缺,只是忽然觉得有女子发自内心崇拜自己,似乎更有情趣。
他手肘拐了拐,笑着小声对祖阳道:“贤弟,你这女婢倒颇有些灵性,让与为兄若何?我家中女婢你有青眼的,大可换去,多换两个亦是无妨。”
祖阳微微眯眼。
这个年月别说婢女,士大夫间连姬妾都能随手送人,还引以为尚。祖阳倒没想过,王昱会对婉儿动了心思。祖阳低眉沉凝,看似有些犹豫。
见了祖阳的脸色,王昱莫名其妙,脸色也敛了起来,故作关切地问:“贤弟怎了?何处不舒服?”
“兄长有所不知……”祖阳表情稍缓,转而已带上了一抹悲伤,他故意侧了侧头,叹气道:“婉儿乃是我娘亲故去前买回来的……”
“哦——”王昱拉了个长音,微微后仰,却是审视起了祖阳。
若是祖阳要以所谓“寄托哀思”为借口相拒自己,他可就得好好估量下这人了。
“想要”两个字他其实已经说出了口,他想要的东西还没什么人会刻意拂了他的颜面。况且,自己刚帮了你的大忙,你祖阳难道要为区区一介女婢,整出这等拙劣借口?
王昱嘴角还带着笑,只是斜着眼睛看向祖阳,似居高临下一瞬间就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祖阳小声且快速解释道:“原本高堂身体都是不错的,可自打买回这小女婢,也不知怎地,先是家父病死,随后母亲又溘然离世,便连家中养的鸡鸭都死绝了。”
这话倒是不假,原主的父母确是相继病逝,不过鸡鸭死绝则纯粹是为了给他补身子才遭了不测。
王昱闻言下意识吞了吞口水,觉得四下有些阴冷。祖阳故作神秘,继续压低声音凑到王昱耳畔道:
“前几天贤兄该也听说过,小弟大病了一场。简直突如其来,毫无预兆!唉,差点就见不得贤兄。
“那晚,小弟已是病得弥留。隐约间似听一老人在耳畔与我说过一嘴,小弟记得不全,大意是他说婉儿叫什么‘天煞孤星’。小弟醒来睁眼却哪里又有什么老人?”
“天……天煞?”王昱身上的寒毛立了起来,只觉得这六月的天反倒像是结了冰,让他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祖阳猛地一拍手,吓了王昱一跳,却听他欣喜道:“对了,贤兄可听过刘备有坐骑名曰‘的卢’?”
的卢?专门妨主的的卢?
祖阳拉着王昱往旁边走了两步,露出些许兴奋地小声道:“那老人还说过,天煞与那的卢相类。不过却也看人,的卢妨死了庞士元,却并未妨死刘玄德。我是福薄命浅,可我看贤兄乃大富大贵之相……”
我XXXX!
王昱猛地挣脱祖阳的手掌,打了个哆嗦退了两步,心底已是爆了粗口。突然弄出的声响让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他尴尬笑道:“贤弟玩笑了,哈哈适才相戏耳!君子岂能夺人所爱?这毕竟是令堂带回的人,该有情谊在的,此事不妥,休要再提。哈哈,莫提!”
说话间,他下意识看向婉儿,刚好小女婢回头冲他笑了笑,那唇边露出的牙尖在他眼中愈发像是獠牙。
心中的旖旎已是灭尽了,王昱赶忙转移话题催促:“快点将绢帛拿来,莫让我贤弟久等!”
祖阳抢到近前:“多谢贤兄,不过午后小弟还需去洛阳市集看看,能否劳烦贤兄兑些铜钱给我……”
王昱已不想再让祖阳主仆留在家中,那雌怪命硬得很,可莫平白给自己过了灾气。他大声道:“何必烦劳相兑,再给贤弟加个百钱!快些!”
一旁,婉儿没忍住“哈”了一声,只觉得耳畔已响起了铜钱交碰的脆响。她看向财神爷的眼神愈发精光四射,只觉得这才是豪门大户的风范。
“快些!”王昱被这目光吓了一跳,冲着自家女婢已是叫嚷起来。
眼见财货铜钱俱到,王昱赶忙打了个哈哈对祖阳道:“俗事已毕,本待留贤弟在府上一叙,与为兄好生再论一论‘圣人无情之辩’。
“可今日实在不巧,为兄午间还有事务,实在是不好相留啊!七月初三,那时邀齐诸人,一道再聚。”
祖阳很是知趣,他本也不打算陪着王昱浪费时间,连忙感恩道:“是小弟叨扰了贤兄,今日事多亏兄长仗义相助,弟不胜感激。此等义举当远播于世,弟必散兄长之声名于外。”
这话说完,王昱的心情总算又好了些。他谦虚两句将祖阳两人送出了书房。不过,这次他没再送两人出府。
管事路过身边时,他猛地将之拽住,低声道:“今后祖阳若再上门,记得把他那个婢女拦在府外,不许她踏进府门半步!切记!”管事愣了愣,赶忙应允下来,去追上了祖阳。
出府的路上,婉儿还不知刚刚发生了些什么,捧着绢帛铜钱满心雀跃,走着走着便忍不住垫步轻跳,带着绣袋里的铜钱生生脆响,惹得带路的仆役都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祖阳面色如常行走着,目光沉凝,不知心中在转着什么想法。
快出府门时他换上笑脸,回身与管事行了一礼,从婉儿绣袋里掏出五枚铜钱悄悄递过去,随后请教道:“尊驾,若我想雇佣护卫,这洛阳不知何处去寻?”
管家用衣袖轻遮顺手收了铜钱,随后笑着对祖阳道:“祖公子想要雇佣何种护卫,走单、过桑路、影子还是青娥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