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制集装箱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病态的苍白,像一具被剖开的金属尸体。林默眯起被汗水刺痛的眼睛,看着幽灵用那把刻满战痕的刺刀,在锈蚀的箱壁上刻下一道笔直的横线。金属摩擦声尖锐得令人牙酸,像是用指甲在反复刮擦黑板。
“欢迎来到你的新教室,菜鸟。“幽灵的声音带着某种古怪的韵律,他布满老茧的手掌拍在集装箱外壁上,震落的铁锈像血痂般簌簌落下。阳光透过弹孔在内部投射出斑驳的光影,将整个空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立体的弹道计算器。
林默的指尖轻轻抚过工作台上那排被剖开的子弹。每颗弹头都被精心切割,露出内部铅芯上刻着的数学公式。“膛线缠距=π×(口径+缠角正切值)...“他轻声念出,突然意识到这些公式在军事论坛的精华帖里从没见过。铅芯上细密的刻痕像是某种神秘的符文,记录着只有实战者才懂的黑暗知识。
“把那些论坛里的弹道学当圣经?“幽灵嗤笑着从战术背心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张,上面的褐色污渍已经渗透了纤维。他小心翼翼地将它铺平,露出用血绘制的风速修正表。“这才是真正的福音书。“表格边缘粘着几根卷曲的毛发,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光。
教学从最基础的据枪姿势开始。幽灵的手像解剖医生般精准而冰冷,调整着林默身上每一处细微的角度。“肩窝不是枪托的枕头,“他布满伤疤的手指突然戳进林默的锁骨凹陷处,力道大得几乎要刺穿皮肉,“是它的坟墓。“林默咬紧牙关,感受着骨骼传来的钝痛,这比任何理论讲解都更直白地诠释了“人枪合一“的真谛。
当林默第七次调整姿势时,集装箱突然被子弹击中。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在密闭空间内形成可怕的回声波,林默的鼓膜像是被针扎般刺痛。幽灵的声音却依然平静得像在讨论早餐:“现在,在耳鸣状态下计算横风影响。记住,真正的狙击手是用骨头听风。“
他们用子弹当粉笔,在特制的钢板上演算弹道。7.62mm弹头凿出的凹痕组成一道道复杂的弹道方程,跳弹在箱体内划出的亮线就是最好的辅助线。林默发现自己的手掌渐渐不再颤抖——当每个数学符号都直接关乎生死时,注意力会变得异常纯粹而锐利,就像打磨过的刀锋。
“看这个。“幽灵突然掰开某个特殊的弹壳,底火位置嵌着微型芯片,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去年叙利亚战场出现的智能子弹,会自己修正弹道。“他随手一抛,弹壳划过一道弧线落入林默掌心,“知道怎么对付这种高科技玩具吗?“
林默摇头,金属的冰冷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芯片发出的微弱电流让他手臂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用更原始的子弹。“幽灵敲了敲自己太阳穴,那里的皮肤下隐约可见某种金属植入物的轮廓,“这里才是最好的火控计算机。当你足够了解风,子弹自己会找到路。“
午后的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弹孔照进来,在血迹斑斑的计算纸上投下无数光斑。林默突然发现那些看似随机的血渍,其实构成了完整的密位分划图案。这是用生命绘制的活体瞄准镜,每个刻度都浸透着死亡的精确与残酷。
“最后一课。“幽灵突然掀开角落的防水布,露出台改装过的老式打字机。键盘上的字母全部被磨平,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弹道参数和风速系数。“真正的狙击手不需要说话,“他布满伤疤的手指按下回车键,机器吐出的纸带上打着一行完美的弹道解算结果,“让子弹替你表达。“
当夕阳将集装箱的影子拉得老长时,林默终于打出了人生第一个完美弹着组。五发子弹从一个弹孔穿过,在特制的靶纸上留下绽放的星芒状裂痕。幽灵什么也没说,只是摘下自己那条浸满火药味的头巾,动作轻柔地包住林默渗血的手指——这方带着硝烟与血腥气的布料,成了他获得的第一枚,也是最珍贵的勋章。
集装箱外,几只乌鸦正在啄食地上散落的弹壳,金属碰撞声清脆得像风铃。它们不知道这些金属空壳里装着怎样的知识,就像论坛里那些高谈阔论的网友,永远不懂真正的课堂没有键盘和屏幕,只有血与铁铸就的黑板,以及用生命书写的教材。
林默摩挲着头巾上已经发硬的血迹,突然注意到内衬绣着一行小字:“子弹不会说谎,但会保守秘密。“这让他想起幽灵展示的那颗特殊弹头——剖开后里面藏着的不是铅芯,而是一小片泛黄的照片,上面是年轻时的幽灵站在某个实验室前,身旁的科学家手里拿着刻有“CN58“字样的试管。
集装箱的阴影里,幽灵正在擦拭他那支老旧的SVD。枪托上密密麻麻的刻痕不是装饰,而是一套完整的射程表,每个数字都用不同的物质填充——有些是血,有些是泥土,甚至还有疑似脑组织的凝固物。这是本用死亡写就的百科全书,记录着一个狙击手全部的成长轨迹。
“明天学跳弹射击。“幽灵头也不抬地说,手指抚过枪管上一处特别的磨损,“用你讨厌的数学老师当靶图。“他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故事。林默突然明白,这间血色课堂的毕业考试,从来都不是命中靶心,而是学会与死亡和平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