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颜接过咖啡，温热透过纸杯传到她冰凉的指尖：“报告还没完成。“
“他说初步的就行。“张芸犹豫了一下，“他看起来...挺急的。“
祁颜抿了一口咖啡，苦涩在舌尖蔓延。她不喜欢被人催促，尤其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刑警队长。但职业素养要求她配合调查。
“让他进来吧。“
程愈大步走进实验室时，身上带着一股清晨的寒气。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高领毛衣，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里，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显然也没怎么睡。
“有结果了？“他直奔主题，目光落在祁颜面前的电脑屏幕上。
祁颜调出赵明德的初步报告：“死者死于一种罕见的植物性神经毒素，暂时无法确定具体种类。毒素导致呼吸肌麻痹，呈现窒息死亡特征。死亡时间确认为昨晚11点到凌晨1点之间。“
程愈的眼睛微微眯起：“植物性神经毒素...有多罕见？“
“非常。“祁颜直视他的眼睛，“我工作七年，只在文献上见过类似案例。“
“除了你父亲的案子。“程愈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祁颜胸口。
实验室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张芸倒吸一口冷气，手里的文件夹“啪“地掉在地上。
祁颜的指尖微微发颤，但她很快控制住自己：“程队长，我父亲的死因是意外中毒，案件已经结案五年了。“
程愈没有移开视线：“你知道我不是来讨论意外事件的。“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昨晚我查了赵明德的背景。过去十年，他和三家生物科技公司有合作关系，其中一家叫'前沿生命'的，你父亲在去世前半年曾担任他们的首席顾问。“
祁颜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父亲确实提过“前沿生命“，但从未详谈工作内容。她一直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学术咨询。
程愈将U盘放在桌上：“里面有我整理的一些资料。包括你父亲和赵明德共同出席的几次闭门会议记录，以及...一份被部分删除的项目申请书残页。“
祁颜没有碰那个U盘：“即使他们认识，也不能证明什么。程队长，办案需要证据，不是捕风捉影的联想。“
“证据就在你手里。“程愈指了指她电脑上并列的两份报告，“同样的罕见毒素，两个有合作关系的人，相隔五年相继死亡。统计学上，这种巧合的概率有多高？“
祁颜沉默了。作为一名科学工作者，她无法反驳这个数字游戏。
“我需要更多时间完成毒理分析。“最终她说道，语气恢复了职业性的平静，“48小时后给你完整报告。“
程愈点点头，转身要走，又突然停住：“对了，那块怀表...化验过了吗？“
“表面只有死者的指纹。“祁颜回答，“表内机械结构正常，停走可能是因为掉落时的撞击。“
“或者被人为停在那个时间。“程愈意味深长地说，“2:15...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祁颜的胃部一阵紧缩。父亲去世的时间，这个数字已经在她梦中出现了无数次。
“只是表停了而已。“她冷淡地回答。
程愈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离开了实验室。
门关上后，祁颜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她打开程愈留下的U盘，里面有几个PDF文件和几张扫描图片。其中一份残缺的项目申请书吸引了她的注意——页眉处印着“TS项目“三个字母，父亲的名字出现在首席研究员一栏，而赵明德则是资金支持方代表。文件大部分内容已被删除，仅存的几段文字提到了“基因选择性“和“递送载体优化“等专业术语。
TS项目...祁颜从未听父亲提起过。她打开抽屉，取出一个旧笔记本——父亲的日记。父亲生前有记工作笔记的习惯，但去世后她整理遗物时，发现最后三个月的日记被人为撕去了关键页数。
她快速翻动着纸页，在父亲去世前四个月的某一天，找到了潦草写就的一行字：“TS一期结果超出预期，但伦理委员会不会通过。赵坚持推进，必须想办法阻止他。“
下一页被整齐地撕掉了。
祁颜的指尖轻轻抚过那残缺的纸页边缘，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父亲和赵明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思绪被电话铃声打断。来电显示是警局内线。
“祁医生，我是周建国。“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关于赵明德的案子，有些情况需要和你当面沟通。方便现在来我办公室一趟吗？“
周建国是市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直接找法医了解案情并不常见。祁颜皱了皱眉：“好的，周局。我半小时后到。“
挂断电话，她犹豫片刻，还是将父亲的日记和程愈的U盘锁进了抽屉。有些事情，她需要先自己弄清楚。
周副局长的办公室在行政楼三层，宽敞明亮，窗外能看到市局大院的全景。祁颜敲门时，意外地听到里面传来程愈的声音，语气激烈。
“...这不是巧合，周局！五年前祁伟的案子就有疑点，现在赵明德以同样的方式死亡...“
“程愈！“周副局长的声音带着警告，“没有证据的臆测对谁都没好处。你父亲当年就是因为这种固执己见...“
门内突然安静下来。祁颜后退一步，正犹豫是否该离开，门却突然开了。程愈脸色阴沉地走出来，看到祁颜时明显一怔。
“祁法医...“他的表情复杂起来，“你听到了多少？“
祁颜没有回答，只是侧身让过他，走进办公室。周副局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五十岁出头的样子，灰白的鬓角修剪得一丝不苟，警服上的肩章闪着冷光。
“祁医生，请坐。“他示意祁颜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我听说赵明德的尸检有些特殊发现？“
祁颜简要汇报了毒素分析的结果，谨慎地没有提及与父亲案件的相似之处。
周副局长听完，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这种毒素...有没有可能是自杀？“
“理论上可能，但极不寻常。“祁颜回答，“这种毒素难以获取，且作用过程极其痛苦，不是自杀者的常规选择。“
“我明白了。“周副局长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祁医生，你父亲是个优秀的科学家。五年前他的意外去世，是学术界的损失。“
祁颜的背脊绷直了：“谢谢周局关心。“
“程愈是个好警察，但有时候太像他父亲。“周副局长意味深长地说，“执着是优点，过头了就成了偏执。我希望你能理解，有些案子...最好就让它停留在结案状态。“
祁颜感到一股寒意爬上脊背：“周局是在暗示我父亲的案子与赵明德有关联？“
“我只是提醒，作为法医，你的职责是提供科学证据，而不是参与案件侦破。“周副局长的笑容不达眼底，“特别是当证据可能导向...敏感方向时。“
离开办公室后，祁颜发现程愈在走廊尽头等她。他靠在窗边，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警告你了？“程愈开门见山。
祁颜没有否认：“他说你太像你父亲。“
程愈的嘴角扯出一个冷笑：“我父亲死前说过，周建国是只老狐狸，最擅长明哲保身。“
“你父亲...去世了？“祁颜有些意外。
“肺癌，三年前。“程愈简短地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他一直怀疑那不是自然发病。他去世前正在调查一桩旧案，涉及几个科学家的'意外'死亡，其中就包括你父亲。“
祁颜的心跳加速了：“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相信你和我一样，想知道真相。“程愈直视她的眼睛，“不管那个真相有多危险。“
祁颜沉默了片刻，突然下定决心：“我需要看看你父亲调查的资料。“
程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点头：“今晚八点，我家。地址发你手机。“他转身要走，又补充道，“带上你父亲的日记...如果有的话。“
看着程愈离去的背影，祁颜第一次感到，父亲的死或许真的不是意外。而那块停在2:15的怀表，可能正是解开谜团的第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