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二十三年深冬,凛冽的北风裹挟着淮河的湿气,将安丰城的城墙浸成斑驳的灰黑色。这座红巾军最后的堡垒,此时正被元军悍将吕珍的十万大军围得水泄不通。城墙上的砖石布满箭矢的痕迹,垛口间悬挂着冻僵的尸体,护城河早已干涸,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的拒马桩与尖锐的竹签。小明王韩林儿蜷缩在残破的宫殿内,望着漏雨的屋檐瑟瑟发抖,城外的喊杀声却越来越近。
朱元璋的帅帐扎在距离安丰百里外的淠水河畔,牛皮帐篷被狂风撕扯得哗哗作响。案几上摊开的安丰城防图铺满密密麻麻的标记,刘基用竹杖轻点地图上标注的壕沟与箭楼,神色凝重:“主公,吕珍此番围城月余,安丰粮草将尽。更棘手的是,他在城外挖掘三重壕沟,埋设铁蒺藜与陷马坑,又将攻城塔楼加高至三丈,寻常云梯根本无法触及城头。”
常遇春猛地一拍桌案,震得青铜酒盏叮当作响:“末将率五千铁骑,踏平这些元狗!”徐达却按住他的胳膊,目光扫过图上蜿蜒的淮河支流:“安丰地势低洼,冬季河水结冰,骑兵难以施展。且吕珍将战船改装成移动箭楼,沿河布防,我军若强行渡河,必遭三面夹击。”
朱元璋凝视着地图上安丰与应天的连线,突然起身扯开披风:“安丰若失,应天将暴露于元军兵锋之下。即便有陈友谅虎视眈眈,此险也不得不冒!”他手指重重戳向地图西北角:“命廖永忠率水师佯攻寿春,吸引吕珍分兵;常遇春领八千精锐,携带鹅车洞子与冲车,从安丰西门强攻;徐达率主力埋伏于淮河渡口,截断元军退路!”
夜色如墨,常遇春的部队踏着结冰的河道悄然逼近安丰。士兵们口中衔枚,马匹的蹄子裹着棉布,却仍难掩兵器碰撞的细微声响。当先锋部队接近西门时,突然传来梆子声——元军的夜哨发现了他们。“放箭!”城头顿时万箭齐发,常遇春举盾抵挡,箭矢叮叮当当砸在铁盾上。他大喝一声:“推进冲车!”数十辆裹着牛皮的冲车轰鸣着撞向城门,却被城上倾泻而下的沸沙烫得浓烟滚滚。
与此同时,廖永忠的水师在寿春城外擂响战鼓。战船上火把通明,士兵们呐喊着做出攻城的架势。吕珍果然中计,急调两万兵马驰援寿春。然而,当他的部队行至半途时,徐达的伏兵突然杀出。明军的火器营率先发难,虎蹲炮轰鸣着在元军阵中炸出一个个血坑。元军阵脚大乱,徐达挥舞长枪冲入敌阵,喊道:“降者免死!”
安丰城内,小明王韩林儿望着城头摇摇欲坠的防线,泪水夺眶而出。守城将领花云浑身是血,仍挥舞大刀砍杀登城的元军。“陛下快走!”他嘶吼着,却在此时被流箭射中咽喉,踉跄着撞在城墙上。千钧一发之际,常遇春的鹅车洞子终于抵达城下。这种形似鸟巢的攻城器械顶端装有巨木,明军士兵躲在铁甲掩护下,奋力撞击城墙。随着一声巨响,墙砖轰然倒塌,常遇春率先冲入缺口,喊道:“随我杀贼!”
巷战的惨烈超乎想象。元军在每条街道都设置了拒马和路障,明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代价。常遇春的坐骑被绊马索掀翻,他索性弃马步战,手中大刀挥舞得虎虎生风,刀锋所过之处,元军头颅滚滚落地。一名元军将领突然从街角杀出,长枪直刺常遇春面门。常遇春侧身躲过,反手一刀将其劈成两半,滚烫的鲜血溅了他满脸。
就在明军与元军厮杀正酣时,吕珍带着回援部队杀了个回马枪。他望着城墙上飘扬的红巾军旗帜,气得暴跳如雷:“给我放火烧城!”霎时间,安丰城内烈焰冲天,浓烟遮蔽了天空。朱元璋站在远处的高地上,望着燃烧的城池心急如焚。他抽出佩剑,大喊:“全军出击!”
明军的后续部队如潮水般涌入安丰。朱元璋亲自擂鼓,战鼓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常遇春看到主公亲临,更是勇猛无比,带领士兵冲向吕珍的中军大帐。吕珍见状,拨转马头企图逃跑,却被常遇春一箭射中后背。他惨叫着跌落马下,被蜂拥而上的明军士兵乱刀砍死。
战斗结束时,安丰已成一片废墟。朱元璋踏着满地的尸体与瓦砾,走进残破的宫殿。小明王韩林儿浑身沾满血污,见到朱元璋后,竟像孩子般放声大哭:“朱爱卿,你终于来了……”朱元璋恭敬地行了叩拜之礼,心中却在盘算:这枚红巾军的“正统”棋子,该如何安置才能利益最大化?
寒风掠过安丰城头,吹得烧焦的旗帜猎猎作响。这场惨烈的救援战,不仅保住了红巾军的最后据点,更让朱元璋在乱世中赢得了“忠义”之名。但他明白,更大的风暴还在前方——陈友谅的六十万大军正顺江而下,一场决定天下归属的生死决战,即将在鄱阳湖展开。而安丰之战,不过是这场波澜壮阔的统一战争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