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二十六年深秋,苏州城外的枫叶红得似血,将平江府(苏州旧称)巍峨的城墙染成一片肃杀之色。这座张士诚苦心经营十余年的江南重镇,城墙高三丈有余,内外两道护城河波光粼粼,城楼上布满强弩火炮,二十座敌楼如巨兽般虎视眈眈。张士诚亲率十万精锐驻守,城内粮草堆积如山,百姓被征发协助守城,誓要将朱元璋的大军拒之门外。
朱元璋的中军大帐扎在离城十里的灵岩山下,连绵的营帐如黑色潮水漫过山坡。案几上摊开的平江府城防图铺满密密麻麻的标记,刘基用竹枝轻点地图,眉头紧锁:“主公,张士诚在此经营多年,城墙以砖石混糯米汁浇筑,坚不可摧。且其麾下‘诚王兵’战力剽悍,更有吕珍、潘元绍等悍将辅佐。更棘手的是,平江街巷狭窄曲折,易守难攻,若强攻,我军恐陷入巷战泥潭。”
常遇春按捺不住暴脾气,猛地拍案而起:“末将不信邪!当年鄱阳湖血战,陈友谅的巨舰都被我们踏平,小小平江,架云梯、挖地道,定能破城!”徐达却摇头否决:“张士诚早有防备,城外壕沟内暗设竹签铁刺,地道入口皆用巨石封堵。且其在城头设置‘襄阳炮’,射程覆盖方圆数里,我军攻城器械尚未靠近,便会被轰成碎片。”
朱元璋凝视着地图上环绕平江的娄江、胥江,目光逐渐锐利:“强攻徒增伤亡,需困敌于城。传令下去,徐达率主力在葑门、阊门、胥门三面驻扎,构筑长围;常遇春领兵五万截断松江粮道;冯胜、傅友德分守南北,防止张士诚突围;廖永忠率水师封锁太湖,断其水上退路。我要将平江变成一座孤岛!”
随着朱元璋一声令下,明军开始了长达八个月的围城之战。他们筑起高垒,挖掘深壕,将平江府围得水泄不通。城墙上,张士诚望着城外如蚁群般忙碌的明军,冷笑一声:“朱元璋,想困死我?城内粮草足够支撑两年,看谁能耗得过谁!”他下令在城头悬挂大旗,上面绣着“固守待援”四个大字,试图稳定军心。
然而,张士诚没有料到,朱元璋不仅要困其肉体,更要瓦解其军心。明军大营中,李善长亲自撰写劝降书,用箭矢射入城中:“城中百姓何辜?为张士诚一人,要受此饥寒之苦!弃暗投明者,既往不咎!”同时,朱元璋下令严禁士兵扰民,还在城外设立粥棚,救济从城中逃出的饥民。消息传入城内,人心开始动摇。
围城数月后,平江城内的粮草逐渐见底。起初,百姓还能分得些许糙米,后来只能以麸皮、草根充饥。张士诚的弟弟张士德战死的消息传来,更是让守军士气一落千丈。但张士诚仍负隅顽抗,他亲自登上城楼督战,看到有士兵退缩,当场斩杀立威。
至正二十七年正月,朱元璋见时机成熟,下令发起总攻。明军的襄阳炮轰鸣着,巨大的石弹如雨点般砸向城头,城墙在轰鸣声中摇摇欲坠。常遇春手持长枪,一马当先,带领士兵架起云梯攻城。城上的张士诚军拼死抵抗,沸油、滚木、箭矢不断落下,明军士兵一批批倒下,但后面的人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攀爬。
激战中,张士诚的女婿潘元绍见大势已去,开城投降。明军如潮水般涌入,与城内守军展开惨烈的巷战。张士诚亲自率领亲军,在隆平府(张士诚王宫)前与明军拼杀。他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大刀,左冲右杀,却难以抵挡明军的四面围攻。最终,张士诚力竭被俘,平江之战以朱元璋的胜利告终。
攻克平江后,朱元璋的势力已无人可敌。此时,远在滁州的小明王韩林儿,这个名义上的红巾军共主,处境变得微妙起来。朱元璋虽一直尊奉小明王的旗号,但随着自身势力的膨胀,这个傀儡皇帝逐渐成了他称帝路上的绊脚石。然而,若贸然处置小明王,又恐落下弑主的恶名。
踌躇再三,朱元璋决定派人将小明王接到应天。他表面上声称要更好地“侍奉”小明王,实则另有打算。一艘装饰华丽的大船顺江而下,驶向滁州。船上的使者笑容满面,向小明王传达“吴王”的“盛情”。小明王韩林儿不知是计,满心欢喜地登上了船。
然而,就在船只行至瓜步江面时,意外发生了。狂风骤起,波涛汹涌,船只突然倾覆。小明王和随从们在水中挣扎呼救,却无一人前来救援。等到消息传回应天,朱元璋“痛心疾首”,下令厚葬小明王,还亲自为其设坛祭奠。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场“意外”背后,是朱元璋为称帝扫清障碍的精心谋划。
平江之战的胜利与小明王的“意外”离世,标志着朱元璋彻底扫清了统一天下的内部障碍。站在应天城头,望着蒸蒸日上的城池,朱元璋眼中闪烁着志得意满的光芒。一个新的王朝,即将在他的手中诞生;而中国历史,也将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