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冰魄燃尽时

星图敛去,木匣沉寂。

冰舟内死寂无声,唯有护罩外罡风不甘的嘶吼,如同败犬的呜咽。沐清雪操控冰舟,循着寒魄晶蝶溃散后残余的微弱磷粉光痕,在略显平息的乱流中疾驰。速度更快,幽蓝的船体切开墨色河水,驶向裂谷深处更浓稠的黑暗。

凌尘盘坐船尾,膝前横放着那神秘的黑沉木匣。他双目紧闭,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却比之前更加沉凝。识海之中,熔炉虚影缓缓旋转,炉壁上那道冰蓝与暗金交织的火焰纹路,光芒流转不息。方才星图投影带来的浩瀚冲击,以及熔炉核心碎片与之产生的强烈共鸣,如同淬火的锤击,将他初入凝气期的境界壁垒狠狠撼动,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凝气二重天的门槛,清晰可见!

更让他心神激荡的是,那星图中心,七颗星辰构成的残缺熔炉星位,如同烙印般刻在了灵魂深处。其中一颗星辰的呼唤,与体内熔炉碎片遥相呼应,指向一个名为“星陨阁”的地方。归墟之门……天墟域……母亲留下的星图,终于为他照亮了前路的方向。

力量!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唯有突破,才能在那万道争锋之地搏得一线生机!

凌尘不再犹豫。他全力催动识海熔炉!炉心处,那块暗红色的核心碎片爆发出赤红光芒,贪婪地汲取着膝前木匣中散逸出的、极其微弱的星辰本源气息。同时,冰舟之外,永冻荒原边缘那无处不在、浓郁到化不开的冰魄源气,也被熔炉强大的吞噬之力强行撕扯、掠夺!

丝丝缕缕精纯的冰魄源气混合着星辰本源,被卷入熔炉核心。无形的神焰熊熊燃烧,将其反复淬炼、提纯!一股更加凝练、更加厚重、带着冰魄清冽与星辰锋锐双重特性的淡金玄炁,如同奔涌的岩浆,源源不断地注入丹田气海!

气海之中,那原本奔腾的淡金色灵力河流,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凝实!河面翻涌起金色的浪涛,每一次冲刷,都让那凝气二重天的境界壁垒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破境!就在此时!

凌尘心神合一,引导着这股新生的、沛然莫御的力量,狠狠撞向那道无形的壁垒!

轰——!!!

识海之中,仿佛有惊雷炸响!熔炉虚影光芒大盛!炉壁上那道冰蓝与暗金交织的火焰纹路,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冰蓝的色泽仿佛融入了星空的深邃,点点星芒流转不息;暗金的火焰则更加凝练霸道,散发出焚尽万物的意志!

凝气二重天!破!

一股远比之前强横数倍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凶兽苏醒,轰然从凌尘身上爆发开来!冰舟周围的寒气被这股气势搅动,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气旋!他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冰蓝星芒与暗金火焰一闪而逝,锐利如刀!

“成了!”凌风感受到这股强横的气息,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振奋。

沐清雪立于船头,冰魄般的眸子微微一动,似乎对凌尘的突破速度也有一丝讶异。但她并未回头,目光依旧穿透前方越来越稀薄的罡风乱流,投向裂谷尽头那片无边无际、死寂苍白的冰原——永冻荒原的边缘,到了。

冰舟终于冲出了寒渊裂谷那混乱扭曲的罡风带。

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死寂的寒意所取代。

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苍白冰原,如同巨兽的尸骸,无声地匍匐在天地之间。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得仿佛要压到冰面上,没有太阳,只有一片混沌的灰暗。寒风不再是裂谷中那种狂暴的嘶吼,而是变成了更加阴冷、更加粘稠的低语,如同亡魂在冰层下永恒的叹息,无声无息地渗透进骨髓,冻结血液,侵蚀神魂。

冰面并非平整,而是布满了无数巨大、狰狞的裂痕和如同山峦般起伏的亘古冰山。冰山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幽蓝色,仿佛由最纯粹的寒冰凝结了亿万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连时间在这里都仿佛被冻结了。

永冻荒原!仅仅是边缘地带,那股源自亘古的冰魄寒意和死寂威压,就足以让凝气修士神魂颤栗!

冰舟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船体散发出的幽蓝光芒在接触到荒原气息的瞬间,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压制,变得黯淡了许多。舟身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散发着幽蓝寒气的冰霜,行驶在冰面上发出艰涩的摩擦声。

沐清雪覆着轻纱的脸庞转向冰原深处某个方向,冰魄般的眸子深处,第一次流露出极其清晰的凝重。她素手掐诀,一道更加凝练的冰蓝灵力注入冰舟核心。冰舟散发出的寒玉源气波动被极力收敛、压缩,试图模拟出荒原本身的气息,如同变色龙融入环境。

“收敛气息,噤声。”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肃杀,“冰魄古妖的领地……就在前方。”

凌尘和凌风心头一紧,立刻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压制到最低点。凌尘甚至将膝前的木匣紧紧抱在怀中,用身体隔绝其可能散逸的微弱波动。他刚刚突破的凝气二重天气息也被强行收敛,如同蛰伏的火山。

冰舟如同幽灵,在死寂的冰原上无声滑行。时间在极度的压抑和寒冷中变得无比漫长。每一次冰面细微的震动,每一次寒风掠过冰隙发出的呜咽,都如同死神的脚步,敲打在紧绷的心弦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只有半刻。

冰舟绕过一座如同巨兽獠牙般耸立的幽蓝冰山。

就在绕过山体的刹那——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的太古巨神苏醒,轰然降临!

轰!!!

整个冰原仿佛都在这股威压下颤抖!冰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拍中,猛地向下沉去!坚固的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表面的冰霜瞬间炸裂!笼罩舟身的冰罩剧烈闪烁,光芒黯淡到了极点,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噗!噗!

凌风和凌尘同时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凌尘怀中的凌月更是发出一声痛苦的嘤咛,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这威压……太恐怖了!远超王长老!带着一种源自生命层次、源自亘古冰魄的绝对碾压!仿佛灵魂都要被冻结、碾碎!

凌尘猛地抬头!

只见冰山之后,一片相对开阔的冰原之上,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阴影,正缓缓从冰层之下“升起”!

那并非真正的升起,而是冰层在它无形的力量下如同水波般向两侧分开、隆起!一个覆盖着厚重、幽蓝、如同万年玄冰凝结而成的甲壳的……头颅!

仅仅是一个头颅,便如同小山般巨大!头颅之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不断旋转着冰魄漩涡的漆黑孔洞!孔洞深处,仿佛连接着九幽寒狱,散发出冻结灵魂的恐怖吸力!头颅下方,是如同山脉般绵延的脖颈,覆盖着层层叠叠、如同巨大冰棱倒刺般的鳞甲!

冰魄古妖!仅仅是显露冰山一角,其威势已让天地失色!

它那覆盖着冰棱鳞甲的脖颈缓缓抬起,那两个深邃的冰魄漩涡“眼窝”,缓缓转动,似乎并未聚焦,只是无意识地扫过这片属于它的领地。然而,那无形的目光扫过冰舟所在区域的瞬间——

嗡!!!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纯粹、带着灭绝一切生机的恐怖精神寒流,如同无形的冰河,瞬间冲刷而过!

咔嚓!

冰舟的护罩如同脆弱的琉璃,在这股精神寒流的冲击下,轰然碎裂!化作漫天冰晶消散!

“呃啊——!”

凌风首当其冲!他只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亿万根冰锥瞬间贯穿、冻结、然后狠狠撕裂!意识瞬间陷入无边的黑暗与冰寒,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般软倒下去,七窍之中渗出冻结的血冰!

“风!”凌尘目眦欲裂!他识海中的熔炉虚影疯狂咆哮!炉壁上那道冰蓝与暗金交织的火焰纹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坚韧的熔炉意志混合着刚刚突破的凝气二重天灵力,死死护住自身神魂!饶是如此,他也感觉灵魂如同被投入了万载冰窟,思维都变得无比迟滞、僵硬!他死死抱住怀中颤抖的凌月和那黑沉木匣,身体如同狂风中的枯叶,被那恐怖的精神寒流冲击得向后倒飞,狠狠撞在冰冷的船壁上!

唯有船头的沐清雪!

在那精神寒流临身的刹那,她覆着轻纱的脸庞似乎微微抬起,直面那冰魄古妖探出的恐怖头颅!冰魄般的眸子深处,不再是清冷无波,而是瞬间燃起了两簇冰蓝色的火焰!一股同样源自亘古冰魄、却更加精纯、更加孤高的极致寒意,轰然从她纤弱的身躯中爆发出来!

嗡!

一层薄如蝉翼、却散发着冻结虚空、隔绝万法气息的冰蓝色光幕,瞬间在她身前凝聚成型!光幕之上,流淌着无数玄奥莫测的冰晶符文!

轰!!!

无形的精神寒流狠狠撞在冰蓝光幕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鸣,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仿佛两个冰封世界对撞的闷响!

冰蓝光幕剧烈震颤!表面符文疯狂闪烁!沐清雪素白的身影猛地一晃,覆面的轻纱边缘,瞬间染上了一抹刺目的殷红!她那双燃烧着冰蓝火焰的眸子,光芒也瞬间黯淡了一丝!

挡住了!但也仅仅是挡住了这无意识的一瞥!

冰魄古妖那巨大的头颅似乎微微一顿。那两个深邃的冰魄漩涡,缓缓转动,仿佛第一次真正“注视”到了冰舟上这个渺小却散发着同源气息的“异物”。

一股更加清晰、更加恐怖的意志锁定了沐清雪!那是被冒犯领地、被蝼蚁窥视的……冰冷怒意!

“吼——!!!”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咆哮,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炸响!如同亿万座冰山同时崩塌!整个永冻荒原都在这一吼之下剧烈震颤!冰面裂开无数深不见底的巨大缝隙!

冰魄古妖那覆盖着冰棱鳞甲的脖颈猛地扬起!头颅后方,那如同山脉般庞大的幽蓝甲壳之下,一只覆盖着厚重冰晶、如同擎天巨柱般的利爪,带着冻结时空、粉碎星辰的恐怖威势,缓缓抬起!爪尖萦绕着足以湮灭神魂的冰魄死光,遥遥锁定了冰舟!锁定了船头那道素白的身影!

灭顶之灾!真正的神罚降临!

凌尘抱着凌月和木匣,挣扎着想要站起,但身体如同灌满了铅水,灵魂的僵冷让他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遮天蔽日的冰晶巨爪,带着毁灭的气息,缓缓落下!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浓郁!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念俱灰的刹那!

船头,那道素白的身影,动了。

沐清雪缓缓抬起覆着轻纱的脸庞,直面那缓缓落下的灭世之爪。她冰魄般的眸子中,那两簇冰蓝火焰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仿佛燃烧了灵魂的……冰寂!

“以吾冰魄……燃尽此身……”

一个清冷得不带丝毫烟火气,却又仿佛蕴含着万载孤寂与决绝的声音,如同冰晶碎裂,清晰地响彻在凌尘的灵魂深处!

她素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玄奥的印诀。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抽空了天地间所有寒意的恐怖波动,猛地从她体内爆发出来!她周身瞬间被一层纯净到极致、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的冰蓝色火焰所包裹!

这火焰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焚尽万物、归于永恒的冰寂!

冰魄燃魂!

她竟在燃烧自己的本源冰魄!

“封!”

随着一声清叱,沐清雪结印的双手猛地向前推出!

那包裹着她全身的冰蓝色本源魂火,瞬间脱离她的身体,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不过丈许长的冰蓝流光!流光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冻结成永恒的水晶!时间都为之凝滞!

这道冰蓝流光,如同划破永恒黑夜的彗星,带着沐清雪燃烧生命与灵魂的决绝意志,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便撞上了那缓缓落下的、缠绕着冰魄死光的擎天巨爪!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刀切入凝固牛油的轻响。

冰魄古妖那足以粉碎星辰的巨爪,在接触到冰蓝流光的瞬间,动作猛地僵住!爪尖萦绕的恐怖冰魄死光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熄灭、凝固!一层纯净无暇、散发着永恒冰寂气息的冰晶,如同最迅疾的瘟疫,从接触点疯狂蔓延开来!

咔嚓嚓——!

令人心悸的冻结声密集响起!

那庞大的冰晶巨爪,连同其后扬起的恐怖头颅和覆盖着冰棱鳞甲的脖颈,在下一个瞬间,竟被那层纯净的冰晶彻底覆盖、冻结!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琥珀!连那冰魄漩涡“眼窝”中旋转的恐怖吸力,都被瞬间凝固!

冰魄古妖那庞大无匹的身躯,保持着扬爪欲击的恐怖姿态,被彻底冻结成了一座顶天立地的、散发着永恒冰寂气息的……巨大冰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冰舟之上,凌尘抱着凌月和木匣,呆呆地看着眼前这震撼灵魂的一幕。看着船头那道在冰蓝魂火离体后,瞬间变得无比黯淡、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的素白身影。

沐清雪覆面的轻纱早已被鲜血浸透,变得暗红。她周身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那双冰魄般的眸子,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而涣散。她身体微微一晃,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的玉像,无声地向后软倒。

“前辈!”凌尘发出一声嘶哑的呼喊,不顾身体的僵冷和灵魂的刺痛,猛地扑了过去,在沐清雪即将倒在冰冷船板上的瞬间,一把将她冰冷的身体揽入怀中!

入手一片刺骨的冰凉,仿佛抱住的不是人体,而是一块万载寒冰。她的生命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走……”沐清雪涣散的瞳孔似乎艰难地聚焦了一瞬,落在凌尘焦急的脸上,嘴唇翕动,只吐出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字。

轰隆隆——!

被冻结的冰魄古妖冰雕,表面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那冰晶巨爪的指尖,甚至微微颤动了一下!沐清雪燃烧本源冰魄的封印,显然无法长久禁锢这恐怖的存在!

冰舟失去了沐清雪的操控,在冰面上缓缓滑行,速度越来越慢。

“走!”凌尘双目赤红,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猛地将昏迷的凌月塞到旁边刚刚恢复一丝意识的凌风怀里,自己则一手紧紧抱住气息奄奄、冰冷刺骨的沐清雪,另一只手狠狠按在冰舟的核心阵盘之上!

识海之中,熔炉虚影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刚刚突破的凝气二重天灵力毫无保留地疯狂注入阵盘!炉壁上那道冰蓝与暗金交织的火焰纹路光芒暴涨,甚至引动了怀中沐清雪体内残存的一丝微弱冰魄源气!

嗡!!!

冰舟通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蓝光芒!船身覆盖的冰霜瞬间蒸发!如同离弦的怒箭,撕裂了永冻荒原死寂的空气,朝着荒原边缘、那象征着生机的灰暗天际线,亡命飙射而去!

身后,那座顶天立地的恐怖冰雕,表面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冰魄古妖那被冻结的、足以湮灭星辰的愤怒意志,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在冰层之下疯狂涌动!

冰舟在凌尘不顾一切的催动下,化作一道撕裂死寂的幽蓝流光,冲向生的彼岸。

凌尘紧紧抱着怀中冰冷的身躯,感受着她微弱到几乎消失的生命之火,看着身后那不断蔓延裂痕的恐怖冰雕,眼中燃烧着焚天的烈焰与冰冷的决绝。

“撑住……”他低下头,在沐清雪耳边,如同立下血誓般低语,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待你醒来……我必屠尽此獠!”

冰舟破开荒原边缘最后一道冰障,冲入一片相对平缓的冰河区域。前方,隐约可见连绵的黑色山脉轮廓。

而在凌尘怀中,那沉寂的黑沉木匣,仿佛感应到了主人强烈到极致的意志与守护之心,匣身之上,一道极其微弱的星蓝光芒,如同回应般,悄然亮起,无声地没入沐清雪冰冷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