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我可以说话了吗。
正单脚脱鞋的齐双喜一个踉跄,膝盖磕在床沿上,于是床又塌了一块。
“阿元姐姐不要开玩笑,我这不见你一直不说话,所以赶紧回来了嘛。”
——少来,你是被那第一美人轰走的。
轰……也不至于吧……
但心知这种局面,越妄图解释死得越惨,还是要转移话题为妙。
——那你是承认她确实是第一美人是吧?
……这千安城就没有一两头妖怪现在闯进来吗?
“哈~齐兄好本事!”
一头红色妖怪蹋蹋蹋撞开门闯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床上,手中妖扇轻摇,顿时妖风阵阵。
“齐兄真当好本事,咦,真当好雅兴,回头我跟他们拿两张,好让齐兄路上拆着玩。”
侯牡丹用脚尖把地上的残木顺到一边,脚上居然是贵楼的木屐。
“侯兄,咱们只说正事。”齐双喜又是开心又是担心。
“正,怎么不正,那阿缘可太正了,齐兄不但艳福不浅,更是洪福齐天。”
……
“我请侯兄打听那事,定是有收获了。”
离开贵楼时,桂姨转达侯牡丹至少还要一个时辰,齐双喜便在夜市里逛了逛以转移……不是,打发时间,顺便用传音符请他打听阿缘的事情。
“收获到非常,我跟桂姐还有我那个……”
“侯兄说正事。”
“害,还不肯放我走…咳咳…是这样的,那阿缘果然厉害,不是那方面厉害啊,我没那个意思,你知道阿缘有个什么花名吗?”
“请讲。”
侯牡丹单掌立于面前扭动,丹凤眼成了斗鸡眼。
“锦鲤阿缘。”
通常来说,花名总是来得偶然,但锦鲤阿缘这个名字,可以精确到年月日时。
四年前的某日,还叫做桂姐的桂姨,例行整理贵客名单时,在阿缘名下扫了几眼,忽然一个激灵,叫来几个小厮管事,一一问起那些贵客的现状。
这一问,就奠定了大宋东南第一美人的地位,也让贵楼直上千安城第一把交椅。
有人金榜题名,如今官至翰林。
有人家无宁日,如今妻妾成群亲如姐妹。
有人从小掌柜变成大门阀。
有人从通缉犯变成了禁军教头。
有人从扑街作者变成洛阳纸贵。
更有人本来要死了,本只想牡丹花下,如今恨不得马踏长安。
……
当时桂姨差点乐茬了气,但行事稳重,把别的倌人名下也查了下,那叫一个惨不忍睹,于是更乐了。
“锦鲤阿缘”的花名,就从那一天起,在小圈子里声名大震。
有身份知道这个隐秘的人,绝不会大肆宣扬,更不敢独占,怕遭了天谴。
于是世人只知道大宋东南第一美人这个称号。
如果侯牡丹不是若有若无亮出修士身份,哪怕砸再多钱,也是不得而知的。
“原来是气运之女啊。”齐双喜沉吟道,想到了那养得格外漂亮的鸡,开得莫名灿烂的梅花,以及特别让人安宁的感受。
侯牡丹悄悄翻了个“还给我装”的白眼,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难得的沉默着,唯有木屐轻敲地砖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送走侯牡丹后,齐双喜捏了张从他那薅来的「隔音符」,挨着床沿坐到地上。
“阿元姐姐,你能看到那些灰气吗?”
——能。
“那是什么?怨念?”
——说怨念怕是不准确,我以前也未曾见过,或许是缺口吧。
“缺口?”
——你想想,你修的是什功法。
齐双喜脑中嗡的一声,气海随之翻滚。
他想起那晚郑氏祠堂中,那一声声嘶鸣,想起今日阿缘偶露的心有所思。
天且有缺口,何况是人。
——你再想想,那堂堂江南侯家子弟,那大宋东南第一美人,认识你才多久,便袒露心中隐秘,你以为是图你好看吗?
“等等,阿元姐姐,我笨,让我想想。”
齐双喜真的是很认真想了一会,但无论如何,总是不大爽利,那缕缕灰气虽然进了自己气海,但又与己何干?
汝观天有漏乎?漏在泥丸三寸;汝见地有缺乎?缺于踵息九泉……
他心中默念,元神沉入气海之中,感受到那阿缘姑娘的两道灰气,还流连在清潭之上,于是张开九穴。
灰气没有走,反而还压低了些,在水面徘徊。
你这两世,有什么缺口吗?
他问自己。
然后天崩地裂满目疮痍。
好了好了,我就问问。
你呢?
他抬头看天际那道烈火,然后看到一个小女孩,虽然看不清面目,但健康、勇敢,乐呵呵的笑。
笑着笑着,一道烈火划破峻岭,划破沙漠。
各种神异颠倒乾坤,刹那生死。
一身白裙踏碎雄关,指着别人鼻子骂。
一眼千里燃尽凶阵,手脚爬着去敲碎对头脑袋。
嘿,还有不知死活上门提亲的。
哪里配得上你嘛,被烧了一下就抱头鼠窜的。
嗯,原来是闭死关三十年刚出来,怪不得火气大。
下雨了。
他胸口一疼,火焰在眼中消失,看那看不见的清潭水面,倒映着自己的脸。
果真像你说的,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万一能帮得上忙呢?
齐双喜如此想着,左眉的伤疤有点痒,摸了摸。
气海之中五光荡漾,轻轻照抚灰气,灰气流连数息,化为轻烟,凝成水滴,落入清潭。
上回本就用力过猛,如今一滴落下,隐隐有盈余之意。
“必不负所托。”
齐双喜如此想着,运起灵气,干干脆脆冲破第二窍。
练气二层了。
哈哈,三天之内从凡人到练气二层,我这运气可真好,不愧是锦鲤阿缘啊。
齐双喜如此想着,又花了些功夫稳定住境界,本想要离去,忽然心有所感,抬头看了看天际,那道烈火已经不在了,只飘着一缕什么。
呼——
天竟然已经亮了。
窗外桃红柳绿,暖风醉人,叽叽喳喳的,谁家新燕啄春泥?
——不用急的,今天就不要出门了,再稳一下,我传你一些吐纳方法。
——嗯。
——那「补天录」凶吉未知,别要贪了。
——好。
——我昨日所为,知道你不高兴,但那被子确实可怜嘛。
……
——我须跟你说清,那「补天录」……
——阿元姐姐。
——说。
——我看到了,你的头发是褐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