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就下厨一事亲切交流,酣畅后已近深夜,陪站一旁的小宝都打了好几次瞌虫,商齐则在油灯下看书。
“高手在民间,明晚厨房就交给齐小友了啊。”贝金丹今夜颇受启发,心悦诚服。
“来吧,说说看那东西。”
齐双喜终于打起精神,做菜的道道他是信手拈来,不用动脑就足以应付,可那「仙椅」一事,他只听得阿元仙子说过两个字,该如何把这两个字扩展为一套逻辑自洽、颗粒度适中、又能和贝金丹认知对齐的话术,他已在脑中演练了一整晚,最终得出的打法是:
真诚才是必杀技。
“不敢欺瞒前辈,我只是听说过那两个字,其余一概不知,只是为了得到商齐姑娘的庇护,才撒了这个慌。”
商齐翻了一页书,坐姿端正得无懈可击,头也没抬。
“哪里算得上撒谎了,那东西确实是有的嘛,而且,你以为你能骗得过我们小商齐啦?嘻嘻~”
噗嗤——
贝金丹和小宝同时笑出声来,一个是胖手捂嘴,一个是并不存在的手掌捂并不存在的嘴。
小丑竟是我自己。
齐双喜汗颜起身,长揖到地。
“我无处可去,仇家追杀,还请贝前辈、商齐姑娘,嗯,还有小宝哥,指条明路。
贝金丹悠然摆手,示意坐下,脸上挂着揶揄的笑。
“死人才没有仇家,小商齐,人是你带回来的,你说咧?”
“那就留下呗,敏姨那边也缺人手。”
齐双喜心中一喜,马上又愁,想起日间所见,莫非留下来就要光着屁股耕地?
贝金丹拈须颔首,目光渐渐变得凌厉。
“小商齐已经两三年没去打猎,那么巧就碰到了你,那么巧你又知道那东西,又那么巧,你区区一个练气,嘴里吐出那两个字居然没死,我不管是哪位把你弄过来,且看看我贝廿一接不接得住?”
齐双喜心中一凛,不敢去想,又听那金丹高修继续道:
“话说你背后那位,可真当花了大心思,你毕竟练气四层,我观你连控火、隐身、御物这等最简单的法术都不会,所以竟看不出你的功法传承,所以来我这里最是合适不过。”
呃,是阿元仙子不知道怎么教……
“得了,来了也就来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情,况且我闻你像自己人的气味,其他东西,商齐慢慢教你。”贝金丹摆摆手,跻上木屐往里屋走去,临了又回头蹙眉道:
“小商齐,你一个大姑娘咧,怎么好把洞房挂在嘴上的啦?”
“不是洞房吗?”商齐合上书。
不是洞房吗?
也好,也好。
洗漱完后,齐双喜跟着商齐挪进偏房,一路上手脚都在发麻,心里呼喊阿元姐姐快出来主持大局,见里屋摆着两张木床,又听得商齐开口后,这才稍稍定心。
“你睡里头,过两天自己盖间房子。”
说罢,小姑娘脱下裤子鞋袜,一整套月白中衣钻进被子里。
齐双喜背身傻站一阵,确认没有旁生枝节,这才快手快脚脱下袍子,在床尾叠好,这才拉过被子,直直躺下。
少倾。
“商齐姑娘……”
“叫我商齐。”
“嗯,商齐,你明知道我满嘴跑火车,为什么还要带我过来?”
“什么是满嘴跑火车?”
“哦,就是吹牛的意思。”
“吹牛能帮我赚钱。”
“赚钱?赚钱好啊,我最擅长这个。”
擅长这个就不会穿越过来了,自己果然开口就是跑火车。
正准备合眼,只见商齐腾地坐起来,齐双喜吓得缩到墙边。
“齐双喜。”
“在…”
“这不是洞房吗?”
“呃…还不算是吧。”
“哦,我以为一男一女住一个房间就是洞房了,听说洞房是喜事。”
“是喜事…”
“那我们为什么不算?算了,改天还是问问敏姨。”
商齐蹭的一下钻进被子,侧躺过去,如瀑黑发铺满了枕头。
齐双喜壮起胆子,轻轻说:“晚安。”
没有回应。
……
在这个世间,修士基本倚靠于宗门或世家,以获得稳定的功法传承和修行资粮,相对的便会存在个体户,又称作散修。
散修有一个人莽到死的,也有抱团生存的。
修仙界将那些抱团的散修团体,称为「落仙村」。
这个小村子便是其中一个。
根据商齐的说法,每个「落仙村」的每个修士,都有自己的秘密,包括出身何处、靠何谋生、恩怨情仇、真实姓名、真实境界、真实仙基等等等等。
所以第一条禁忌就是别瞎打听。
“你别看只有四处院子,但连我都不知道这里到底住着多少人,也就老贝喜欢抛头露面,所以被推出来管事。”商齐说道。
“小宝呢?小宝也是修士吗?”
被白了一眼,齐双喜立时闭嘴,开始默默脱鞋脱袜。
“你这么讲究,怎么干活了啦?”敏姨在旁斥道。
你自己怎么就光脚又撸裤腿了啦?
齐双喜心中腹诽,但只能笑嘻嘻穿起鞋袜。
“敏姨,交给你了啊。”商齐摆手,又是一身黑色紧身短打,歪戴破皮帽。
“你去哪里?”齐双喜心下不安,话刚出口知道又错了,只能摆摆手。
商齐离去。
“好咧,又不是叫你去陷阵,那么婆婆妈妈的啦,你看我们阿炳多少懂事的啦。”敏姨丢过来一根牛绳。
齐双喜看去,那唤作阿炳的美少年仍然一身白衣,正认真把一根牛绳系在腕上。
得,重生依然逃不过牛马命。
可这小孩哥做得,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又如何做不得?
念及此处,心中豪气顿生,块垒尽去,学着阿炳系绳,阿炳瞧过来,好看的嘴角勾出冰冷的笑,系得更紧,更花、更仔细。
哈,我会怕你?
齐双喜也发狠了,开始回忆布林结。
阿炳抬眼蹙眉。
……
“好了咧,你们血都勒出来了咧~”敏姨笑骂。
齐双喜和阿炳都是龇牙咧嘴,对视一眼后,随即云淡风轻。
敏姨抓起两根牛绳,也不见有什么动作,齐双喜眼前一花,坠入一片泥土之中,鼻中满是泥土芳香,数不尽的种子、花朵、根茎、果实围着自己打转,煞是好看,待回过神时,双脚已经着地。
没有变成牛马。
刚刚还是阴天,但眼前一方天地艳阳高照、蓝天纯净、白云低垂,大片大片农田在脚下蔓延至看不见的远方,农田里零零星星有人在劳作,有人和敏姨远远打招呼。
他低头看去,脚下踩着一株没见过的花草,赶紧挪开,茎叶轻巧弹起,白色花朵振出几点黄色粉末,飘扬向上,在眼前停留。
“好看吧。”敏姨得意道,“你们今天的活计,便是收这「破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