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我们说到兰儿帮助家庭筹集库银,好不容易才将祖父景瑞给赎了出来。而她的父亲惠征,也许是否极泰来,也终于混出点名堂来。当惠征人到中年时,被调往安徽池州府任职,做候补道员。
虽然情况有所好转,但正如惠征终日惶恐不安预感的那样,稍有不慎都可能翻船落水,葬身鱼腹。
惠征除了拥有行政方面的权力,还兼任芜湖海关道的道台,管海关税收这一肥得流油的业务,芜湖海关道每年的关税收入动辄几百万两,他只要稍微收得多点,上交少点,给手下一点好处,就可以捞一大笔钱,这是不言而喻的,别人眼馋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惠征倒并不是那种利欲熏心,贪得无厌的官吏,虽然有捞取利益,但并不狠毒。他的贪欲有限,但他父亲景瑞被投入牢房,迫切需要赎银,这让他露出了马脚,最终被人抓住了把柄。
有一位姓王的御史与惠征素有私怨,再加上心生嫉妒,便借着御史参奏的便利,猛烈地弹劾惠征,指控他在芜湖海关道贪赃枉法、敲诈勒索、私设公堂、威逼百姓,大失为官体统,有违圣恩,应该按律撤查,严加惩治。
这位御史的奏本基本上没有受到阻拦即到了道光帝的手上。道光帝审阅后,立即下旨撤销惠征职务,调往省察,并指派其他官员处理此事,要求惠征听候处分。
这可不比平常升迁调转,实际上算是摘掉了顶戴,成了戴罪之身。
惠征收到旨意后,脑子里嗡的一声,两眼发黑,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了。对他来说,这次摔倒几乎等同于死亡。因为他的精神彻底垮了。
等到惠征从昏迷中醒来,情形已完全不同了。这个曾经显赫的家庭顷刻间毁掉了,一家大小迫于命令搬出了豪华阔绰的海关道衙门,寄宿在附近的小客店里,仅留的那点家底,能当的当,该卖的卖,还了一些必须还的欠债,将一班下人一个个地打发走了。只剩下富察氏和三个孩子,以及两个贴身丫头,跪在床前守候。
惠征醒来时,看到家中的变故,目光呆滞,口中不禁流涎,气得说不出话来,病情更如严重。大夫说,这是因为他长期精神不畅、郁火攻心所致,要他少生闷气,但由于灾难降临得太突然了,谁也没有经历过,屋里凝重沉闷的气氛始终没有得到改变。
惠征似乎意识到自己命不久长了,只可怜孤儿寡母的在他死后靠那点为数不多的银两如何生活。他时常在病榻前抚摸着兰儿、婉贞姐妹和小儿桂祥,轻声轻气地嘱咐几句,又为自己说的尽是废话而恼恨,渐渐地,病魔制止了他这种只能表达心愿的嘱咐。
惠征死的时候十分痛苦,他被一口浓痰憋住,只有出气,不见入气,眼窝深陷,满脸憋成了黑紫色。富察氏、兰儿、婉贞和小弟桂祥见他如此痛苦,纷纷扑倒在病床前,放声大哭,边哭边磕头,乞求上苍保佑,不要这样折磨他们的亲人。
哭声震天动地,也震撼了惠征,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蠕动着,想对家人再说几句话,但只见嘴唇微微抖动,周身抽搐,却不见说出话来,他的微弱的意志力终于没有能战胜死神,在痛苦、愤怒和忧愁中,离世了。
全家人的哀痛是不言而喻。惠征死了,大树倒了,只剩了孤儿寡母,这样一种事实使富察氏几乎丧失存活下去的勇气。她哭昏过去好几次,对她来说,不仅是丧夫的哀痛,更多是悲愁。
她心里清楚,这可不是小事。家中所剩的银两已经所剩无几,且刚还完债务,正是最困难的时刻。自打惠征升为道台以来,家里还从来没有这么穷过。
如今,丈夫去世,丧事又需筹备,带着三个孩子过日子,作为一名妇人,曾经享受过的荣华富贵,瞬间烟消云散。她曾习惯了豪华富贵、呼奴唤仆的生活,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生活只能从最底层重新开始,这对她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折磨。她对这个势利的尘世是早有体会的。在惠征患病期间,她出于无奈和寻求帮助的企图,拜了几家客,都被人家一一回绝了。
兰儿虽说同样哀痛、发愁,她抑制住哀伤和泪水,对富察氏说:“额娘,阿爸撒手去了,人死如灯灭,不能再疼爱娘、我、妹妹和弟弟了,我们远离京城数千里,云山阻隔,举目无亲,只有多加保重自己才是啊。我们一定要忍痛活下去,阿爸虽死了,可他没有绝后,他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我们要活得好,要让那帮暗算阿爸的人好好看看。阿娘,我们现在只有一条路了,赶快回北京,把阿爸的身子运回去。”
富察氏被过度的裒伤搞得身体虚脱了,对兰儿的话表示同意,可已没有精力实施了。就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阿爸没有长子,桂祥还小,今后就只能依靠你了。”
根据满族的习惯,未出嫁的长女会接管家务,称“大姑奶奶”。那时,兰儿只有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