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游神

《灵龟吐息法》一入了门,沈道一顿觉肺腑充盈,精力充沛,连带着心跳都更有力了些。

此时已是丑时,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高家主人白日里悲恸过度,神思大损,此刻正在闭目小憩,他靠在墙上,发出轻微的鼾声。

广成和尚也在闭目养神,沈道一感觉似有一阵清风拂过,他起身活动了下手脚,望向灵台上长生牌位前的长明灯。

长明灯灯火摇曳,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灯前青铜香炉里的三根祭香燃的比白天里快了些许。

沈道一准备给长明灯添些香油,刚探身到供桌下摸索,指尖触到青瓷油瓶正要取出,案头长明灯忽然“噼啪“炸了个灯花。

抬眼却见广成霍然睁眼,袈裟带风卷至身前,右手掐了个诀,两指并拢在他眉心一叩,低叱道:

“开!”

青烟缭绕间,青铜香炉上方正悬浮着一位须发皆白但一袭黑衣的老者的虚影,那虚影若隐若现,一只手抓着盘旋的烟气吞吐吸食。

“鬼啊!”

沈道一的喊声差点破口而出,他的嘴巴被广成紧紧捂住,发不出半点声响。

“高老先生,贫僧在此有礼了。”

广成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个礼,那黑衣老者文质彬彬的还了个礼。

“大师不必多礼,见笑了,小老儿我白日里与城隍告了假,回来看看这些个不成器的子孙,不想法身初成,被日光一照,差点散了身形,只能在此处吸食些香火,复原身形。”

听了二人对话,沈道一瞬间冷静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

看来那黑衣老者正是今晚葬礼的主人,高家老太爷——高渊。

刚刚自己看到那炉祭香燃的更快,并非是错觉,是高渊在吸食香火,修补自身,想必是广成和尚替自己开了天眼,才能看到高渊的魂魄。

似是看出了沈道一心里的念头,广成主动出言解释道:

“道一,不可无礼,先生平日里行善积德,待老了,为众生惦念,修成香火阴神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夜游神而已,算不得什么。”

高渊语气里虽然带着些谦虚,但本人却摇头晃脑,有些得意,正是当年那个老顽童的形象。

“夜游神神体未固之时,受不得日光,先生还是小心为上。”

广成看对方神体虚浮,出言提醒。

“小老儿明白,今日经历了肉身衰亡,又受香火神道成了夜游神,大喜大悲下,有些忘形。”

高渊飘到香案上的贡品上,伸手去拿,手却从贡品上穿了过去,拿捏不住。

“这香案上供着的都是小老儿我平日里最爱吃的,看到的,吃不着,属实急人。”

闲谈了片刻,高渊与二人告别,逐个厢房里看了子孙后辈一眼。

高渊临走时,留了枚令牌,说是城隍有令,让各个夜游神若是遇到了给此地的能人异士,须将令牌转交给他,若是这片地界出了事,也可借令牌联络,共商计策。

待高渊走后,广成在沈道一眉心再一叩,沈道一顿时头昏脑涨,半天清醒不得。

“以你的修为,想看见未主动显化夜游神,哪有那么容易?寻常明窍境界的武者,开了眼窍都未必能得见。”

广成给自己剥了个蜜柚,塞进嘴里边吃边说。

“大和尚,这香火神道是何物,高老先生一介凡人,又是如何成了夜游神?”

沈道一待头脑稍稍清醒了些,就迫不及待的发问。

“你可知仙神有别?所谓‘仙’者,逆天而行,成仙之道困难重重,却是追求大逍遥,大自在。”

广成喝了口水顿了顿,接着解释道:

“香火神道则是聚众生香火信仰,自然约束许多,高老先生生前行了许多好事,有这一片的人敬仰,死后被城隍聚香火封了夜游神神位,受城隍管辖,巡视四周地界。夜游神司夜,出没时间一般是戌时至卯时。”

沈道一听完了广成解释,大概明白了夜游神职位的含义,说白了就是“基层巡查员”,有事得向城隍汇报。

“大和尚,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香火神道,能长生吗?”

广成听了这个问题,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

“长生长生,就知道长生,香火神道,受众生香火的好处,自然为众生因果所困,我之前说的那句‘菩萨怕因,凡人怕果’并非虚言,那些香火神明,最怕的,是遗忘。”

“遗忘”吗?

沈道一在心里仔细品味这两个字。

是了,难怪夜游神一般要选当地有名望的人,香火神明因众生信仰而存在,在人心底印象深刻的,存在的时间也便长了很多。

想必那城隍也是一样,或许是哪位这片地界上出过的忠臣名将。

“香火神道之事,不必多想,这个令牌于我无用,你且收着,日夜游神对这片地界熟络,寻常的宝物又于他们无用,配合游神完成些事务,换些天材地宝的位置,也算物尽其用了。”

广成把令牌抛给沈道一,那令牌非金非木,上书“巡查”二字。

沈道一接过令牌,正准备往怀里塞,却发现令牌融进他手心里,消失不见。

沈道一研究令牌研究了许久,才勉强能用意念灵活控制那枚令牌。

一夜未眠,熬到了东方泛白。

高家的人陆陆续续醒来,汇聚在灵堂前,齐齐给高渊上香祭拜。

他们彼此交流,都发现自己昨晚梦见了高老爷子,一袭黑衣站在床头冲自己咧开嘴大笑,一副老顽童姿态,最小的高念还梦到高老太爷当着面吃了自己藏在枕下平日里最爱吃的方糖。

天蒙蒙亮,二人在高家简单用了些早餐,辞了高家主人,各自回去休息了。

广成和尚脚程快,早早与沈道一道了别便回庵内补觉。

沈道一在落川镇有一间父母生前留下的陋室。

房间大约七步进深,五步宽窄,房里仅仅摆了一张竹床,一副桌椅,缺角的桌面上凝固着层层叠叠的烛泪。

他简单收拾了下房间,把被褥摆出舒适的造型,躺在床上,不多时就进入了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