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云遮雾绕。
大道图高悬梦境之上，沈道一熟门熟路的沿云梯拾阶而上。
演武殿内，青铜镜前。
镜中的光点换了位置，正是《灵龟吐息法》小成境界的运转路线。
“穿越至此，竟与曹贼无异，曹贼好梦中杀人，我好梦中修行。”
沈道一对镜自嘲两句，便盘腿正坐，心静神定，竟进入了入定状态。
……
四个时辰过后，梦境破碎，沈道一吐出肺腑浊气，心里盘算。
自念头通达之后，更容易进入入定状态，四个时辰功夫这吐纳法小成境界进境竟已过半。
入定状态结束，沈道一顿感腹中饥饿。
昨晚宴散前，他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提前拽下双鸡腿和白面馍一起裹进怀里，此刻掏出时，因睡觉时运气流转，鸡腿油皮上还泛着点余温。
他狼吞虎咽的吃进肚里，只不过吃了个半饱，自修习呼吸法以来，饭量是越来越大了。
沈道一起床推门，屋外已是黄昏，夕阳烧的晚霞一片火红。
他寻着香气走到不远处的馄饨摊前，摊主姓陈，三十多岁，十四岁的闺女在摊位上帮衬着一起忙活。
陈家闺女全名叫陈瑶，还有个未过岁的弟弟，她生的一副好模样，手脚麻利，又好干净，很受街坊们喜爱，此时正穿着一身半旧的素白色的长裙，在摊边帮着收钱，
见到沈道一，她的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修长的食指下意识的绕着一缕发丝打转：
“道一哥来了？要吃点嘛？”
沈道一看着皮薄馅多的馄饨吞了口口水，摸了摸日渐空瘪的钱袋，忍痛掏出两文铜板，找了个板凳坐下了。
过了不多时，陈瑶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到沈道一面前，又捏了双筷子给他。
寻常人来吃这大馅馄饨一份不过十二三个，沈道一一来陈瑶总是给他加到二十来个，摊主对自己女儿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很是无奈，却也没啥办法。
这会儿摊上的人不太多，陈瑶索性坐在沈道一旁边与他攀谈起来。
“道一哥，你听说了吗？镇上新来一位教书先生，他们都说生的比你还好看哩，我可不信，我那天偷偷瞧过那先生一眼，顶多和你一样好看。”
沈道一忙着对付碗里荤香裹着虾皮紫菜的大馅馄饨，吃饭间隙敷衍了几句，偶尔点点头应和两声。
“陈瑶，这馄饨汤咸鲜里带了些白胡椒味，还有些姜末提味，你爹这手艺越来越好了。”
听到他答非所问，陈瑶知他饿了，也不生气，只是闭上了嘴，默默陪他吃完了馄饨，收拾好碗筷。
“道一哥，有空常来。”
少女满脸笑意与他挥手道别。
沈道一走的仓促，未听到父女俩后续谈话，有关那教书先生的内容，竟有些惊悚邪性。
到云阙庵时已是傍晚时分，沈道一在前殿没寻着广成身影，他简单收拾下大殿上的浮灰杂物，便直奔后院而去。
刚打开后院门，一股芝麻香油味扑面而来。
广成和尚此时正训着那猫妖磨芝麻，不知是不是工作环境从辣椒改善成芝麻的缘故，那大号狸花猫脸上竟挂着一副享受的表情。
狸花猫妖之前耷拉下来的尾巴也高高翘起，干劲十足，磨盘都快转出虚影来了。
看到沈道一推门而入，广成上下打量了一眼，淡淡的摆了摆手道：
“那本《灵龟吐息法》你一天半的时间就快小成了，也算是有点天赋，比佛爷我也只差了半筹。”
“果然就算开了挂还是比不得这些天赋选手吗？看来我还是得继续努力，有大道图帮助也偷懒不得。”
沈道一在心底暗暗鞭策自己，当然他也不忘将广成吹嘘一番。
“哪里哪里，都是广成大师教得好。”
广成被沈道一的反应气的不住磨牙，心里腹诽道：
“佛爷我入门都用了两天，吐纳法是水磨工夫，寻常人哪有这么快的进境。”
但他毕竟纵横江湖数十年，须知江湖上的高手都是表情管理大师，广成努力维持着高人做派：
“即是如此，佛爷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不过，交情归交情，教你之前，丑话还是要说到前头。”
“愿闻其详。”
“修行之路，锻体为始，锻体过后，是为通玄，那猫妖鼠妖，日夜游神，便是通玄境界，通玄之后，是为万象，初入万象者，便可御风而行，一击摧山断岳，万象之后，道家称人仙，佛修称罗汉，妖物称妖王，这一步一坎，难倒多少才情艳羡之辈。”
哪怕是广成的性子，讲完这段话表情也有些唏嘘。
“想走修行这条路，大多数人都是打小开始练武，打熬筋骨，炼体洗髓，练血如汞，修行如渡苦海，肉身是苦海宝筏，唯有打磨好肉身根基，锻体大成，才可进入通玄境。你错过了年纪，哪怕悟性惊人，锻体这一步要吃得苦，怕是得比寻常人多百倍。”
他暗中观察沈道一的表情，见沈道一目光坚定，毫不动摇，方才继续讲解。
“通玄共有三境，通脉、明窍、玄关，寻常修者在你这个年纪天赋差点的也有通脉境，天赋上佳的都已打通九大穴窍，半步玄关，更有天赋异禀者，十五六便打开生死玄关，内外交际，道返先天。”
讲到这里，广成暗地里运转佛门功法，声如春雷乍响，句句问心：
“我知你一心向往仙道逍遥，可纵使你悟性惊人，现在修行也晚了同龄人十来年，修行一生，落得个碌碌无为，郁郁而终，你也愿意？不如就此止步，免受锻体之苦安心做个凡人，娶妻生子，到老了还能颐养天年。”
话音入耳，沈道一耳畔嗡鸣未绝，他用力闭上眼睛，心底杂念丛生：
前世逼仄的格子间里，凌晨两点，荧光屏蓝光混杂着键盘敲击声，OA系统里待审批的报销单，工资卡数字尚未温热便蒸发殆尽……
脑海里有个声音反复出现：
“不如在此处重新开始，做个普通人，接纳命运，娶一房妻子，纳几房小妾，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在落川镇生根罢。”
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吗？娶妻纳妾真的是我所求吗？
沈道一在心底反复诘问。
还真是，看人真准。
不对，何方心魔，乱我道心。
内心一通挣扎后，沈道一脑中突然蹦出孙大圣的台词。
儿时看《西游记》时，孙悟空那踏碎凌霄的洒脱形象便在他心里生了根：
“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就凭那些泥塑木雕的神仙，也配让俺老孙低头？”
这一世，
这一世……
沈道一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清澈，不见半点挣扎，他语气坚定的说道：
“求仙问卜，不如自己做主；念佛诵经，不如本事在身。胜人易，胜己难，我这一世，不与他人比较，只求快意恩仇，无愧于心。”